“——疯狗浪!疯狗浪来了!”船头的水手惊恐地尖叫。
“撤帆!把帆全都撤了!”大副嘶吼。
没有再给水手犹豫的时间,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服从,绞车飞速旋转,主桅上的巨帆呼啦啦坠落,只剩右辅桅的轴承已经损坏,必须得靠海连一人的力量进行升降。他此时还待在桅顶,全凭腰上的绳索固定住身体,青年在细密雨幕中努力看向前方,一道明晰的白色细线正在不断逼近,不过片刻工夫,细线就已迅速**成了一度高耸浪墙。
“算了!”方停澜急道,“一副帆不会影响的!”
怎么可能会没有影响,哪怕只是因风向产生毫厘偏差,只要与浪头不是角度正中,这艘烂船就会被瞬间撕成碎片。他既然相信方停澜手中的船舵,就要帮他排除其他的任何干扰因素。海连咬紧牙关,一把抽出匕首,挥断了自己前不久才刚系好的结,紧束的一角猎猎飞起。疯狗浪已近在眼前,还差一边。
“所有人!抱紧栏杆!”
方停澜瞳孔惊缩:“海连!!”
滔天白沫直直撞上船头的刹那,他眼中倒映的是那人侧身跃起的身影。
浪涛倾覆的那一刻,一股巨大的力量压迫着所有人向海神跪地臣服。船体如同一个濒死的癫痫病人一般剧烈地摇晃着,浪头似榔头一般砸在了每一个人的身上。方停澜没能屏住呼吸,猛呛了一口海水,令人作呕的咸涩味道灌满咽喉,令他无法在水中喊出爱人的名字。男人在猛烈颠簸中死死握紧住舵盘,明明巨浪掠过的时间不过是须臾,却如同洪水炼狱一般煎熬无尽。终于,狂澜从身边离开,起伏渐渐趋向平缓,大海向着幸存者重新露出了温柔的一面。
而方停澜也在那只无形之手从颈椎离开的瞬间,便猛地抬头看向桅杆。
——上面空空如也。
男人怔了怔,第一反应居然是闭上眼。“这不可能……”他深吸了一口气,话像是在说给自己听的,“不可能。”
“当然不可能。”
一块沾水的布团丢向了他,方停澜本就湿漉漉的脸上顿时又多了一道可笑的水痕。他缓缓睁眼向旁看去,那位海中爵正歪靠在船舷,朝他缓缓眨了下眼,“怎么,以为我死了?”
生死滩离,雨幕帘起,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乘着这样一艘船逃出生天,所有人先是面面相觑地呆滞了一会后,才有人自胸膛中憋出一声怪叫。哭泣,大笑,相拥……平日所有的龃龉在劫后余生的时候都显得微不足道,水手们感激地抱住了那几名侍从——他们刚刚在浪流中抓住了好几个险些跌下船的人,侍从们不会东州话,但也用南境的手势与礼仪向他们表示了和解。
庆祝的时间里侍卫们的脑中还不忘一件最重要的事,那就是女王陛下的安危。几人拍了拍剩下的水手们的肩膀,便结伴往下舱室赶去。其中一人走到梯口,下意识地往船头的方向看了一眼,不由一愣:“那是……”
喧闹中只有方停澜没有说话,他注视着海连,松开了船舵。
“别看我,看前面,”海连额头还在流着血,表情疲惫又轻松,“船长只要踏上甲板,就得和船舵长在一起这个道理,你们东州海军没学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