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起,她变得淡漠,只是一具失去了灵魂的躯壳,甚至各种理由推脱我想要见她的请求。
青兰每日都来回禀关于她的内容,千篇一律地用食不多,午睡起来也不唤人,走进去就看见她又捏着琰儿的衣物默默流泪。
我想见她不得,也变得烦躁起来,甚至有想过破门而入。
但看到青兰的泪水和福安跪在脚边的哀求,我只能反反复复地痛恨自己。
于是我宣了大司马进宫,他们在宣室殿的偏殿一待就是一个晌午。
隔壁动静响起,我透过半开的窗子,看着她弱柳扶风的背影,阴霾了许多天的心情获得一丝好转。
大司马来书房,行礼后告诉我,她会想开的。
我突然不敢直视大司马,怕从这位久经沙场可已步入风烛残年的老将脸上,看到失望的神情,应声后便让他出了宫。
她果然慢慢想开了些,至少她不再借口不见我。
虽然她变得比从前疏离不少,但我深知我罪孽深重,只要她还愿意搭理我,待我查明所有,定要还他们母子一个公道。
宫里的人捕风捉影,趋炎附势,喊着那个孩子为小殿下,我皱眉但选择忍耐,直到我终于拔出了芈氏的这根刺。
我把那个孩子寄养到了她膝下,颁布旨意那天,她无悲无喜,我虽失落,但也只能强打精神继续生活,我始终觉得我和她的结局不会如此潦倒。
大司马得罪了丞相党,弹劾的折子一道接一道,闹得前朝后宫皆知。
她当晚就来了太极殿,让我放大司马还乡。这些年,我何尝不知大司马忠心,只是功高震主,从我父辈起就陆续向大司马施压,都照单全收,一朝君主一朝臣,他不需要有什么理由,能力就是罪过。
我告诉她,会让大司马挂帅出征,将功折罪。
记得她那晚的眼神,先是怨恨而后转变成失望,最后又变回一片死寂,这是这一年来头一次有明显的感情色彩,却不想是在这种局面。
大司马出征了,临行前,他告诉我,马革裹尸,才是他们钱塘王氏的最终归宿。
所以当大司马战死的战报来临时,我并没有意外,第一反应就是立马封锁消息,可还是晚了。
等我赶到福宁殿,她一个人呆坐在后院,脚边放着锄地的刨子,那一方小农田里,相思子七零八落地被连根拔起丢在一边。
我愿以为她会歇斯底里,但她没有,她淡淡开口,无悲无喜,轻的像羽毛,朦胧地混着晚风传进耳畔。
她说,她想回钱唐了。
我第一反应是不准,结果对上她的眼,她说她已经没能为兄长好好送一程,不想再失孝于祖父。
我还是松了口,但要求她要在我的陪同下一起去。
她慢慢回过头,眼神波澜不惊。
此刻我在想,哪怕她恨我呢,至少那是真实存在的、鲜活的感情。
她嫁给我十年,这是第一次回母家,我看着她扑到她母亲怀里痛哭出声。
府邸都挂上了白色的寿布,夜晚她的几个堂兄弟守夜,我在祠堂静默良久,忽闻外间有人疾呼走水。
我冲出祠堂,府邸西南角火光蔓延,滚滚浓烟。
我又来到了曾经“迷路”的连廊,对面的那片菜地已然荒芜。
腿像灌了铅一般挪到一间房屋外,周围的人惊叫着打水。
我喃喃道,不必了,什么都不必了。
没有人注意到我在那,也不会有人搭理我。
眼前人影攒动,我记得这间屋子,曾何几时,我也在这月下和着她的琴曲舞剑。
火光将她的身影映照在窗前,明明灭灭。
我走进那间屋子,她坐在火光中,抱着那副我刻了一半的琴,右手虚虚地搭在上面。
她说,陛下就此止步吧,我们就这么说说话。
跪坐在原地,她说了许多从前的事,我知道的,我从未去留意的,她拿着那块羊脂白玉,朱红的穗子仿佛和火焰融为一体。
她说所有的美好,都不及她当时见到这块羊脂玉的第一眼。
喉头腥甜,烟熏呛入鼻腔,我没由来的涌上怒意。
我冷冷地说,这不是我的。
只见她在火里笑了,凄美悲烈,带着遗憾。
“是嘛,可是我每次快要在宫里熬不住的时候,支撑我继续的就是这枚羊脂玉了。”
火舌也舔舐着我的衣物,两两相对无言,火苗一点点将她吞噬,眨眼间,她消失在火光中,耳边是她的哀叹。
她说,这枚羊脂玉是她此生最快活也是最不幸的开始
希望下辈子,不要再像这辈子过的这么苦了。
我瞪大了眼,终于回过神一般向她扑去,白光乍现,我抬手去挡。
再睁开眼,我坐在舆车上,手边是青兰寄来的奏章,说皇后近日食欲不振。
掀开帘看去,扬州城的场景。
恍惚了好一阵,我跳下舆车,赶了一个千夫长下来,打马飞奔去王氏府邸,看着那一方小田,水萝卜玉白可爱。
耳边传来廊下风吹的金铎声。
死而复生?
还是,南柯一梦?
———
与其说是番外,更像是用男主视角讲述剩下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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