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矩此次夜回未央宫没有让太多人知道,翌日又顶着长安的冰雾策马西去。
或许是一战刚平一战又起,君王回朝的迎驾显得有些不合时宜,朝中文武百官更是大部分都不清楚张矩已然在长安了。
王怀姝又回到了宣室殿,只是张矩不许她带着孩子,反而把他留在福宁殿让我照看。
当时都在偏殿,张矩此言一出,王怀姝红了眼眶,眼泪滑落,跪在地上乞求张矩收回成命,柔弱无骨的指腹甫一碰上张矩的衣裾别被轻轻躲开。
我沉默着,不明白张矩是何用意,出神间,王怀姝转而来求我,梨花带雨。
我心生不忍,骨肉分离是何等痛苦,即便只是在梦中经历过,仿佛亲身体验了一番剔骨的滋味。
斟酌几番欲开口,只见张矩朝边上的宫人递了眼神,几个宫奴拖起王怀姝就向外走,后者哭的撕心裂肺,混杂着抽噎的控诉:
“陛下这般如何对得起高岚清?”
张矩眼里闪过一丝嫌恶,我看到膝间黛绿裙裾被抓得皱起,心中恍恍。
高岚清,好生耳熟的名字,突然提到他又是何用意?
眼前光线骤然被阻,抬头看去,张矩背着光站在我面前。
“那个孩子就劳烦你照顾了。”
我只当他存了去母留子的意思,一时不知该做出什么姿态来。
他揽了我上前拥住,埋在我的发间,声音有些闷:“终是我对不住......不能让这个孩子成为威胁你我的筹码。”
历朝历代确实会有庶出的孩子交由嫡母抚育,那也只针对品阶低下的嫔妃。
这就是张矩迟迟不给她位份的原因吧。
至于他所说的威胁,是觉得她日后母凭子贵从而威胁到我和琰儿么?
如此周全我的面子,我竟不知是哭是笑了:“妾,遵旨。”
张矩松开我,昏昏暗暗的廊下,积雪泛着幽森的白光,无言,折身离去。
琰儿的风寒逐渐好转,陈生在小厨房看药——在我怀琰儿时,他也都亲历亲为,那会儿子心情郁结,身边太医骤然被换,也没想去探究什么。
太后传召来,只说太久没见琰儿,于是我带了琰儿前往长乐宫请安,回来的路上恰路过御府,青兰询问我顺道抓药的事。
我抱着琰儿在舆车中等待,青兰很快出来,凑到车帐前,我撩开一角:“娘娘,奴方才去了太医署后院,看到有一方农田,今日当差的太医令告诉奴,芈美人曾经在那种过些药材,前些日子尽挪了合欢宫去。”
“奴趁其不备走近了去瞧,虽被雪覆盖了些,但看着边上没扫尽的叶子,倒像是地黄。”
我未曾出声,青兰垂下首默默退开,放下车帐,望着前方走了神。
今日宫奴并未走惯常回福宁殿的路,许是积雪太深的缘故,队伍往永巷方向绕。
路过合欢殿,呜呜咽咽的哭泣声敲打着紧闭的宫门——青兰说,那是卫素娥在哭喊,虽然保住了一条命,但那双手是彻底废了,几个宫人把她挪回了合欢殿,之后便整日整日地发疯。
张矩似乎从不在乎其他嫔妃的去处,因为随时她们身处的殿宇都有可能变成囚禁的冷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