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大汗挥手打断了岱钦:“你想必也是觉得不好了。”
“是。”
“我知道这消息传出去,动静比现在会大得多,所以先见你们几个。”大汗斩钉截铁地说,“和西越结盟的事情,不可更改!是我的儿子,就跟在我的马后!”
“儿子会追随父亲!”拉克申跪了下去。
“儿子会跟在父亲的马后!”其余三个王子也忽然醒悟过来,一起跪了下去。
“你们能这么说,我很高兴。”大汗这样说着,脸上却没有喜色。
他也不叫儿子们起身,冷冷的目光在儿子们头顶上扫过,岱钦微一抬头,竟被父亲的目光吓得心里一寒,急忙又低下头去。
“中原各国的规矩,凡是两国结盟,就要互送王子贵胄,作为人质。你们既有胆略,谁敢去西越国做人质?”
王子们愕然地抬头看着父亲,头脑中一片空白。他们不是只懂说大话的人,巴雅尔也上过阵,在和哥莱卡骑兵的一战中冒着箭雨冲锋过。可是远去西越实在是件令人不安的事情,到了千里之外,从此就不再是尊贵的王子,而是一个无依无靠的人质,像是陷在泥沼里的飞鸟,只能任人摆布。
而最重要的莫过于离开了统万城,或许在新的大汗登位之前,都不能回来。
“怎么都不说话了?”大汗从坐床上走下,一一看着低头不言的儿子们,“听到要去中原做人质,就没有胆子了么?”
金帐中一时间静悄悄的。岱钦趴在那里,目光只敢盯着膝盖前的一小片,余光瞟见父亲的重靴在面前悄无声息地踱过,仿佛能感觉到那凌厉如刀剑的眼神在自己背脊上刮了过去,通体一阵冰凉。
“虽说是人质,可是西越国王已经许诺将会教授中原军阵的学问,让你们亲身随军。你们若是有心,不但可以见识中原的风土,而且可以结交那边的贵族大家,更可以探听得中原兵力的虚实。这难道不是我们绝无仅有的机会么?”
王子们依旧低着头,谁也不说话。
“岱钦,前些天是你跟我说想和大哥和三弟那样学着掌兵,不愿去中原么?”岱钦战战兢兢地抬头:“儿子……儿子……儿子想的是……”他脑袋仿佛要炸了,觉得父亲的目光直把他逼到了悬崖边。
大汗根本无意等他回话,眼神一排扫去:“巴雅尔你是大哥,拉克申你是我们黄金家族的智将,都不敢么?还有吉达,吉达吉达,你七岁就敢杀狼,是我最勇敢的儿子,你现在低着头,难道去中原比一头要吃你的大狼还可怕?”
吉达不像哥哥们沉得住气,狠狠地磕了一个头:“父亲,儿子不去!”
“呵!”大汗一惊,反而笑了出来。
“儿子是黄金家族的王子,绝不给祖宗丢脸。骑马上阵,如果贪生怕死,后退半步,父亲一刀杀了我也没话说。可是人质,”吉达咬着牙,“儿子是不愿做的!”
“笑话!”大汗冷笑,“西越国的使节不日就护送一名西越国杨氏的宗室子弟来我们黄金家族作人质,你们几个嘴里说不贪生怕死,可是让你们兄弟中出一个人去西越都没有。这就是我们黄金家族的好男子?你们看不起中原人的软弱,我看到了这种时候,你们还不如中原的年轻人!不!连个女人都不如,那钦王送了沙曼迪去做人质,沙曼迪骑了白马,一次都没有回头。你们也是我们黄金家族的男人啊!”
大汗说的典故出于戎族有名的长诗《那钦汗传》。那钦汗是个奴隶出身的下贱武士,最初兵少将寡,为了向自己的义父借兵,愿意以自己最心爱的女人沙曼迪作为人质,交换五千骑兵。沙曼迪于是骑了白马去,自始至终不曾回头一顾。等到那钦汗以这五千骑兵起家横扫草原归来的时候,才知道沙曼迪已经被自己的义父收为帐下的女人,那钦汗跑去质问沙曼迪,沙曼迪却跃入湖中自尽了。那钦汗恍然大悟,心如刀绞,最后杀了义父成为戎族大汗。早先草原上的历史早已无法考证,所谓《那钦汗传》不过是一部说故事的长诗,可是沙曼迪的故事凄婉哀恻,被传唱不休,无人怀疑它的真实。沙曼迪也被草原上的人称为“天母”,赞叹她的坚贞和勇敢。
吉达的脸色白了白,猛地把头拧到了一边去:“那也是懦夫和女人做的事情!”
“懦夫和女人……”大汗紧抿着的唇颤了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