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恒、褚睿双双定睛在侧,脸上神情倏而激动,倏而紧张,倏而又惭愧无色。
远处,褚蕙精神振奋:“这一招名叫‘燎原百击’,交战之时,只要一招击中,便如燎原之火,顷刻烧得敌营片甲不留!”
又道:“这一招是褚家枪里的第一路枪,名唤‘勾枪’,待敌械进犯时乘机取之,可以虚引实,一击毙命。这是‘中平枪’,枪诀云:中平枪,枪中王,高低远近都不防。大哥使这一招,果然是所向风靡,枪中霸王!”
飒飒气流声震荡空中,枪头上那一抹红影疾如星火,直看得人眼花缭乱,容央只好敛眸,改去看那耍枪的人。
这一看,更是目眩神摇。
伴随枪镦扎地,不住震颤的枪尖在空中一阵嗡然激鸣,褚怿收势,重达六十斤的一杆红缨枪在掌中唰唰一转,再扎地时,头微微侧开,朝场外看去。
额头热汗随他转头的动作一洒,堪堪自睫前荡过。
练武场外,一人衣袂飘扬,眸底繁星尽在他眼中。
褚怿挑唇。
褚恒、褚睿意犹未尽,纷纷上前来讨教,褚怿逐一讲解,余光中,那抹倩影走近。
最先过来的却是褚蕙,一样是张口就问枪法,褚怿简单讲完,吩咐他三人自去练习。
午间的风有点燥热,容央走入一片浓郁绿荫,对着树下长*枪齐整的一排兵器架打量,便欲去碰其中一把,一杆红缨枪从头而降。
铿一声,掼回面前的兵器架上。
容央抖如筛糠。
耳畔有低笑坠落,容央愤然抬头,对上树荫下那双深邃的眼,气急败坏。
褚怿致歉:“对不住。”
眼中依旧似笑非笑。
容央腹诽:死冤家!
树上有蝉声起伏,间或也有小鸟三三俩俩结伴掠过,褚怿慢慢敛去痞笑,低头:“怎么过来了?”
容央不看他,语气仍带三分愠恼:“有人夸你枪法好,硬要带我过来见识一下。”
褚怿挑眉,声骤然压低:“真想见识一下?”
容央斜乜,眼神不耐,什么叫真想见识,刚刚不是已经见识过了?
褚怿薄唇又勾起个微小弧度,片刻退开半步,抬肘抹去脸上热汗。容央半耷眼皮,注意到他被风吹敞的衣襟,豆大热汗顺着脖颈下滑,淌过那喉结,一径往底下流去。
随着他抬臂动作,衣襟敞得更大,半边肌理匀称的胸肌在暗影里起伏,上面还缠着半条旧疤……
目光蓦然像被烫了烫,容央闪开。
褚怿擦完汗,潦草地把衣襟拉拢,转头时,看到小美人冷傲的侧脸,和浓荫里泛红的耳垂。
场上,褚睿三人的声音传来,似在争论什么。褚怿没留心,看容央往前走,便跟过去。
长兵边上是三排短兵,头排齐齐整整地摆放着各种款式的剑,容央抚过一把双剑剑蹲上垂挂的金黄丝绦,褚怿道:“想学吗?”
容央漠声:“不想。”
被拒绝得这样干脆,褚怿也不恼,仍是淡淡笑着:“必要时可防身。”
容央勾着那丝绦:“不是有你?”
褚怿扬眉,眸色更深一寸。
风吹下一片飒然轻响,悄然跃动的心跳声沉入其中,褚怿眸深如海。
不可否认,这话于男人而言,是十分受用的。
“是。”那受用的男人勾唇。
※
夜里,一场家宴热热闹闹,欢声沸腾。
文老太君爱看杂技,酒过三巡,便有吴氏精挑细选的戏班子在庭中登场,先是趁着锣声缘竿而上,后又弄刀跳丸,吞刀吐火,名目之多,丝毫不输城中勾栏,直勾得席上众人鼓睛暴眼,膝不移处。
然容央到底是眼高于顶的,趁着酒兴看了半晌,便有点腻味起来,目光开始在人群里逡巡。
这仔细一环视,方发现阖府上下除褚怿外,竟再无一成年男人赴宴,各房里的小郎君都还年幼,年纪最大的不过是堪堪束发之年的褚恒,小的则还是个襁褓稚婴,东一个西一个地散落在各房女眷之中,实是阴盛阳衰得很。
容央骇然,心想就是在禁廷参加宫宴,也没有过男性成员这么少的场面,这忠义侯府看着六房之多,各房的妻妾也不算少,可香火这块,似乎比后宫还令人堪忧哪……
正唏嘘,一场戏罢,吴氏带头祝酒,容央忙把案上酒盏端起,同众人一道朝文老太君敬去。
亥时一刻,端午家宴临近尾声,容央三分微醺,借口疲乏先行离席。
褚怿的别院在东南角,入院后,尽是蓊蓊绿影。容央不识路,由府上的小丫鬟领着进了寝屋,展眼一看,眉头便蹙起来。
这一派硬生生的家具,可真是那人的风格哪。
继而后知后觉,府里没给她准备就寝的寝屋吗?
正不满,外间脚步跫然,候立帘外的小丫鬟忙颔首行礼,容央转头,便欲开口质问,来人突然隔空对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容央憋住。
褚怿示意那丫鬟退下。
屋内顿时仅剩二人。
“干什么?”容央眉尖轻蹙。这人分明刚刚还在席间的,怎么一下就跟到这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