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1 / 2)

贤懿不喜欢容央,从一开始就是。后来更是。

后来,吕氏对容央好,越是在贤懿面前,越要对容央好。她不单要自己对她好,还要求贤懿也对她好。

原本的父爱一直被她占着,原本完整的母亲也被分割给她了,打心底对她好,贤懿做不到。可是她没有力量,没有决断,她只能像她母亲说的那样,去顺从,去亲近,去装。

但是,又装得不够好。

容央不是全然懵懂的天真公主,她懂得察言观色,她知道宫廷的生存法则,她抵触吕氏模仿自己的母亲,抵触她通过“爱”自己的被官家“爱”,同样,也抵触她的女儿装模作样地来亲近自己。

很多时候,悲欢是并不相通的。那些年里,相比贤懿的“惨”,容央更多看到的是她的“假”,乃至她的当面一套,背面一套(参考王忱一事)。她也不喜欢贤懿,她把她和吕氏等同为一类人,并不充足的宫廷生活经历告诉她,她应该尽量地疏远这一类人。

如果没有替嫁和亲这件事,这两个公主可能也就是各自婚配,最多一方在婚后继续跟另一方暗中较量罢了。

但是事实没有如果。

容央的原则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礼让三分;人再犯我,斩草除根”。因为愧疚,在该“斩草除根”那一步时,容央还是礼让了。如果缀锦阁一事性质不那么恶劣(一旦如贤懿的愿,后果可想而知),容央应该还是会继续让。

贤懿的悲剧令人叹惋,但贤懿的悲剧并不是容央造成的,我想,更多的责任应该在吕氏和官家那里。或者说在命那里。无论是哪一个,贤懿都对抗不动。她对抗不动命,对抗不动吕氏,对抗不动官家,所以她拿唯一能放手一搏的容央下手,借以宣泄自己的仇恨。人被逼上绝境时,可怜又可恨,可恨又可怜,我觉得都正常。塑造这个人物,并没有想刻意地往恶里写,只是想尽量按照这个人物的逻辑去探索、呈现一种“人”。上篇文的反派塑造得不成功,这篇我想尽量取得一点点进步。看到大家讨论(无论是怎样的评价),我很开心,后续的写作也被注入了很多动力。不敢承诺一定会把这位公主写好,但会尽最大的力气。

肥珠珠,冲冲冲。

第54章 、决断

一桌卷宗被怫然掀翻在地, 兼玉器砸碎,乒铃乓啷,一众宫人齐刷刷伏跪下去, 脸色惨白,噤若寒蝉。

灵玉的头磕在地砖上, 抖如筛糠。

官家撑着书桌, 眼眶通红:“如此丧尽天良、残暴歹毒之事……你们竟敢!”

喉头一甜,官家猛地低下头去,崔全海脸色大变:“官家!”

崔全海冲将上前,掏出巾帕给官家擦拭嘴角的血,扭头吩咐内侍传唤御医, 官家捂着巾帕把他推开, 一双阴鸷的眼狠狠地盯着地上之人。

灵玉万念俱灰, 伏跪地上, 只等发落。

官家梗着喉咙, 森然:“传恭穆。”

崔全海劝道:“官家龙体要紧,不如……改日再审罢!”

官家截然:“今日必须审清楚!”

一声喝罢, 大殿雅雀静默, 无一人再敢吭声。

不多时, 一内侍领着仪容冷然的帝姬步入殿中。

灯火一重又一重,贤懿浓妆冶丽,衣裙曳金,脚踩一双步步生香的缀珠凤头履, 迤迤然穿过灯火, 袖手入殿,如常行礼后,坦然跪于灵玉身侧。

官家盯着她那波澜不惊、涂脂抹粉的一张脸, 一口气差点堵死在喉咙中。

“主意是我出的,灵玉是被我逼的,巧佩已经死了,再死一个,我有点舍不得,官家把她的罪并在我身上,罚我一个吧。”

贤懿双眸空寂,声音亦冷无一丝温度,官家怒极冷笑,把嘴边的巾帕愤然扔在地上。

贤懿的余光略过那上面的一滩血,绷着的下颌收紧。

“你母亲,就是如此教育你的?”官家哑声,声声戳人,“死一个宫女,你知道心疼,把你的亲姐姐至于那般险恶的境地,你就不会良心不安?因为妒恨,就藐视王法为所欲为!因为不甘心,就费尽心机害人害己!你母亲也是个和善温蔼之人,怎么会生出你这样愚蠢又歹毒的东西!”

外勾使臣奸污国朝帝姬,一旦事情败露,后果不堪设想,官家怒火攻心,把人骂了又骂,贤懿漠然跪着,不动一下,不吭一声。

不知骂了多久,官家疲惫地坐倒在圈椅上,应诏而来的御医已在殿外恭候多时,官家却始终不肯传召。

贤懿耷拉的眼皮突然往上一抬,头往上扬,看着大殿顶端晦暗又繁丽的藻井走神。

大殿内一时阒静,父女二人沉浸在互不相干的悲愤里,各自困顿,各自煎熬。

官家突然听到有人唤“爹爹”。

官家抬头。

贤懿跪在地上,看向他:“您赐死我吧。”

次日,大鄞和大辽的合约在明德殿内一锤定音

大鄞以嫡帝姬恭穆和亲大辽,保两国互不侵犯,辅车相依,择定于六月初六出降。

为备嫁,恭穆帝姬即日返回皇宫,其余皇亲国戚继续留居艮岳,陪同大辽使团。

晨间,荼白、雪青伺候容央在镜台前梳妆,前一个绘声绘色地道:“听说,昨夜里明德殿的灯火亮了整整一宿,自官家拂袖而去后,恭穆帝姬就一直跪在殿中,至今晨,又给崔内侍领着人亲自送往宫内,连寝阁都来不及回,那架势,与其说是护送回宫,倒更像是羁押软禁。还有灵玉,打昨天半夜被内侍领出去后,就再没消息,也不知是被官家处决了,还是旁的什么。这回要不是必须跟大辽和亲,禁廷又无帝姬再能出阁,我估计恭穆帝姬还有的是罪受!”

和亲之策不宜动,于大局而言,自然是照旧派恭穆和亲最便宜妥当。

荼白一股脑把“喜”道完,低叹一声,又开始忧从中来:“现在奴婢就担心恭穆帝姬仍旧不知悔改,嫁去大辽做皇后后,卧薪尝胆,十年磨剑,他日再杀回来时,头一个遭殃的必定是殿下了!”

雪青握着玳瑁梳绾发,啼笑皆非:“你平日里话本子看多了罢。”

荼白瞪眼:“你当我所言不实?勾践卧薪尝胆总是真的罢?”

雪青道:“首先,恭穆帝姬不是勾践;其次,除非夫国灭亡,否则,和亲帝姬永生不能回归母国;其三,就算老天给恭穆帝姬开眼,真让她有回来的那一日,一个夫国沦丧、无名无权的帝姬,如何能撼动得我们殿下呢?”

荼白细细一想,点头:“也是。”

复歪头去问容央:“殿下今日想戴哪支簪?”

容央眨了下眼,随手把妆奁里的一支金摩羯托玉凤簪交给她,荼白讶道:“今日这么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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