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是无人问津,茶花依然还是开了。
他又情不自禁地返回,穿过杂草将那茶花摘下一朵,望着花瓣出神好久,忽又想到与林思淼的婚事尽在眼前,应该去钗钿阁给她挑个首饰,也不知是茶花还是海棠花更讨她的喜欢,全然忘记还从未给女子提过此事。
太师府上,林小娘子正从浣花馆走出来,旁边是冷若冰霜的晏二公子,她心里有点慌。云散日出,回溟碧苑的路并不长,即便如此,还是不想与身边人同行。
“哎哟,”突然停住,佯装刚想起来似地:“小女子忘了今日约好去看喻潇郡主,就此别过公子。”说罢抬脚往一侧的延楼游廊上去,好似逃命般。
“林小娘子,”晏瑜然转身瞧过来,“可觉得在这里缺点什么?”
她赶紧摇摇头。
“那是有人待你不好?”
“不,姐姐们都对我照顾有加。”心想除了你别人都挺好,就算有个安玲珑,恐怕还是由于二公子你的原因。您——就是那万恶之源啊!
林思淼这几日也听下人说过晏瑜然的性情,知男子从小在军营长大,十几岁就上战场厮杀,素来冷酷。她屡次想打探指环的来历,都被这双眸子劝退,保命要紧。
瑜然顺势坐在扇面亭下,凝视着池塘里悠游的小鱼儿,语气随意,“不如留下吧。”
林思淼听出话外之音,清楚晏瑜然可不是夫人那般好性,必需要直来直去给个答案。
她微微施礼,“小女子不才,一直想留在府上照顾大公子,但由于早就许给翰林医官院赵家,所以不便长时间待在贵府。”虽然心里还在闹别扭,目前也只有这个法子。
“哦?”晏瑜然居然笑出来,“我看林小娘子的性格,不像是安于做侧室的人啊!”
此话正扎在林思淼心头,却还要勉强笑笑,“人世间之事不过求个缘分,两情若是长久时,也不在乎这些虚妄的名分。”
晏瑜然幽深的眸子里泛起涟漪,觉得这话挺有意思,“是吗?”难得乐悠悠地:“那就祝小娘子百年好合。”
男子嘴角上扬,讳莫如深的笑容荡漾在唇边,寻思这世上有没有自己不能达到之事。
晓月星辰,朱栏彩槛,绿色琉璃瓦在渐暗的月色下流光溢彩。
勤政殿内,大穆朝的第三代帝王正望着如山的折子发愁,这朝堂之上冗长繁琐的礼节桎酷,各个官员垂垂老矣的面容,让他喘不上气。
大穆朝的变革迫在眉睫,最近已经升晏瑜然做三衙殿前司,下一步准备提拔贾乃玉和何子谦,可惜——何子谦!皱皱俊秀眉头,眼睛弯成好看的弧线,居然只想做个情种。
何状元郎在审判时的一举一动,陛下皆看在眼里,他如此聪慧,早就猜出其中端倪。不由得冷笑几声:现在不能动,不见得永远不能!纤细手指又翻开另一个折子。
殿外两个小太监哈欠连连,相顾无言,唯有无奈地撇嘴。陛下简直是勤奋过人,他们天天都得陪着熬。
远处的高大太监端着侍寝牌子走来,小太监们立刻抖擞精神,点头哈腰。
高太监表面满脸严肃,狠狠地瞪他们一眼,实则心里也直叫苦,这位主子多久没招人侍寝了,钱太后可不高兴呢。
大穆朝后宫辈份分明,侍寝按照月圆月缺来制定,月前十五日为渐满,后十五日为渐缺。初一至十五由地位低轮流到高的后妃,十六到月底反之,由地位高的轮流到地位低的。皇后固定十五,十六独享龙恩,其他妃子同级别的太多便没有那么幸运。
侍寝之事由女官专门管理排序,当日将同个级别妃子的牌头放好,再由大太监呈给陛下,嫔妃众多,此举为的是雨露均沾,各宫都有机会。
但实际上从先帝独宠钱贵妃开始,侍寝制度已经形同虚设。再到当今圣上,除皇后独享日外,太后平日里也经常授意将亲侄女的牌头放上,暗示陛下要多怜惜皇后。
圣上之前温顺听话,对皇后万般宠爱,可惜对方迟迟不见有孕,加上亲政后满心思都在朝堂,索性很久都不去后宫。
高太监小心翼翼地躬身在一旁侯着,双手举高端过头顶,身材滚圆像个大熊,圆溜溜小眼睛偷瞄两眼,只盼望圣上能随便翻个牌子,省的自己又白白站一夜。
晚饭后他已经来过,陛下正与晏副使商量边境之事,高太监不敢打扰,这会儿才又眼巴巴地来一回。
蜡烛燃尽,宫女添上新油,圣上依然目不转睛地瞧着奏折,他的老腰可就要撑不住,又仗着胆子喊了声:“陛下还请保重龙体,早些休息。”说着略微晃晃盘子。
穆潭桓抬抬眼皮,又看到皇后的牌子摆在最前面,懒得搭理,清清嗓子,“退下吧。”
好嘞!高太监心里庆幸,虽没翻牌,也算是祖宗有句话。
他正想退下,忽然瞧见陛下满面笑容地朝自己勾手,赶紧朝前低声应着,“陛下还有吩咐?”
“近一点,”穆潭桓更是笑意满满,玩笑般,“再近点——”
他又谨慎地走几步。
穆潭桓一副逗鸟儿模样,单手撑在龙案上晃动指尖,将头凑近道:“高爱卿,这侍寝制度是祖上订的,还是你说了算啊!”
高太监立刻噗通跪下,哆哆嗦嗦,“陛下,侍寝之事由女官按规矩所定,奴才只是递个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