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在帝心这四个字有时候不服不行。
虽然谢慎面对的对手都是几朝老臣,但有正德皇帝这个超级铁杆撑腰还真没有人斗得过他。
按下这些且不提。却说杨一清被拿到西厂后并没有立刻接受审讯。
这也是谷大用有意为之。
长期从事审讯工作,让谷大用总结出一套实用的经验。
对付一二品的大员高官和四五品的中层官员策略肯定不一样。
四五品的中层官员本身没有什么影响力,更多时候是作为小卒子冲锋陷阵。一旦事败,是第一个被扔出来做挡箭牌的。
这样的人直接大刑伺候就是,不怕他们不招认。
而一二品的大员高官却不同。
一来他们在朝中有着极高的地位,有的甚至门生故吏满天下。如果在握有绝对的证据前对他们用大刑,恐怕会沾了一身腥。
二来,这些大员一般做事极为缜密,遇到变故也能从容应对。单纯的用刑很难让他们开口。对付这样的人,玩心理战显然更合适。
先把他们晾着,让他们不知道审讯者打算从何入手。等到时机成熟,再火速提审,往往可以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杨一清是方面大员,三边总督,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虽然现在有充足的证据证明其坑害谢慎,但只要他拒不认罪,朝堂之上的风波便不会平息。保不准会有几个投机者跳出来借此事作文章。
这件事情要是处理不好,会对谢慎的官声造成很不好的影响。
即便谢慎接任首辅,也很难服众。
故而,谷大用这么做是稳妥起见,倒也没有什么问题。
一连过了三日,都没有人提审杨一清,这让杨老头坐不住了。
他几次三番的发表抗议,叫谷大用来见他。
可狱卒哪里会听他聒噪,直接无视了前总督的咆哮,该玩双陆玩双陆,该喝酒喝酒。
这下杨一清真的慌了。
别管谷大用对他如何审讯,他都有应对之法。大不了受些皮肉之苦,却可以换得满朝文武的同情。
可现在看来,谷大用完全把他晾着了。
这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天子对他的死活不再在意了。
毕竟是天子亲自叫西厂审讯他的。谷大用需要直接对天子负责,那么审讯结果就很重要,必须尽可能快的拿到口供,这样才好交差。
而谷大用完全不急,难道是皇帝陛下已经对这案子失去了兴趣?
这才是最可怕的!
一个被皇帝遗忘的臣子下场会无比凄惨,这一点杨一清十分清楚。
而困在这西厂大牢的高墙之内,杨一清又无法与同党门生联系,获得不了任何外界的信息和援助,这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感觉真的是太糟糕了。
而更糟糕的事情还在后面。
杨一清无意中从几名狱卒口中听到了谢慎接任内阁首辅的消息。
这个在常人听来无比寻常的消息,却差点让杨一清直接背过气去。
他本以为谢慎便是接任首辅也会是在他这个案子结案之后,不曾想竟然他刚入狱没几天,谢慎便接过李东阳的衣钵,成为了正德朝新任首辅。
这岂不是说他的案子如何宣判都不会对谢慎产生影响?
这种落差感让杨一清几乎崩溃,甚至以绝食来回应。
可惜他的肚子实在不如自己想象中的争气,在绝食两天后还是主动吃了那碗粗粮牢饭。
就在杨一清的心理防线全面崩溃后,谷大用终于决定提审他。
此刻的杨一清再没有了之前对抗的心气,一五一十的全部招认了。
这让谷大用十分惊讶。他原本以为杨一清还会与他纠缠一番,没曾想他竟然都招了。
也许这就是哀莫大于心死吧。
一个老政客,老官僚在得知仕途无望后的正常反应。
谷大用命书吏详细的记录下了杨一清的供词,第一时间把其送到了天子朱厚照的面前。
接下来的事情便交给朱厚照了。
大明天子将亲自对杨一清的命运做出裁夺。
不过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杨一清毕竟是三朝元老,在文官集团中的地位极高。如果处置的稍有不当,会激起文官集团的强烈反对。
但若是轻易的饶过杨一清,朱厚照又觉得对不住谢慎。
此中纠结,真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这种时候朱厚照一般都会想到谢慎,可这件事谢慎偏偏是当事人,实在不好相问。
朱厚照就这么纠结了三日也没有最终决断。
终于,顾鼎臣看不下去了。
他亲自上书,请求天子将前总督杨一清流放琼州府。
现在顾鼎臣是内阁的二把手,说话还是很有分量的。
在顾鼎臣上书后,不少科道言官纷纷附和,赞同次辅的奏请。
群臣的表态让朱厚照不再为难,欣然同意了顾鼎臣和一众言官的奏请。
这些言官最是见风使舵,见到谢慎胜势已定便想着锦上添花,能卖好处自然毫不犹豫的出手。
朱厚照自然乐得如此。
一来这个处罚建议是文官集团自己提出来的,他只不过顺承百官心愿。
二来处罚也不算太残酷。朱厚照本身是不喜欢杀人的,更何况杨一清这样的三朝老臣戮于西市实在太有损体面了。虽然其手段下作了些,但毕竟罪不至死,流放是最合适的处罚,既可以废掉杨一清的政治生命,又不至于让其真的身首异处。
有时候对于一个政客来说废掉其政治生命,比夺取性命更让其绝望。
天子以雷霆手段处理了一场闹剧,首辅的权力交接也有惊无险。满朝官员乃至天子本身终于可以将精力重新放到政事上。这一点是至关重要的,因为正德新政处于推行的最关键时期,此刻任何一个细小的改变都会让大明帝国往完全不同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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