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解臣发觉时,玉兰巷已被夷为平地,放眼望去,都是和尚地界。
他要是敢去闹事,佛祖就敢让他知道什么是法力无边。
解臣完全没想到解时雨做事如此奇诡,竟然会将宅子卖给寺庙!
他气的几乎发疯。
可他在这一头发疯,却找不到解时雨的踪迹了。
而解时雨,此时在遇仙楼中。
陆鸣蝉在雅间外门廊下嗷嗷的背书,背书、吃重阳糕、扒门缝三不耽误,忙的井井有条。
门缝里,只能看到解时雨的侧脸。
她的面孔落在阴影中,沉沉的想着心事,头仿佛也被这沉重的心事往下拽,露出微微隆起的额头和笔直的鼻梁。
来的太快了,她还没来得及打扮自己,脸上未点胭脂,显出了苍白的脸色,只插了一根金灿灿的凤钗。
这一点苍白,反倒让她眉间那一点痣更红。
“我把宅子卖了,解臣肯定会气死,”想到这里,她做了个无声的笑脸,笑过之后,嘴角又耷拉下来,“气死最好。”
她对解臣并不是特别了解,大致知道此人眼高手低,但是能考中进士,进六部观政的,都不会是蠢笨之人。
“他要是以为我会在京城跟他死缠到底,也聪明不到哪里去。”
她又将思绪转回到陆卿云身上。
一想到陆卿云,她便有种似梦非梦的飘忽之感,理智上,她不应该往前踏出这一步,因为前路不明,可理智在情感面前,总得退避三舍。
“凭他的本事......多大的差事才会活不下来?如果他死了......”
解时雨眼睛一涩,慢慢从眼里鼓出来一大汪眼泪。
如果他死了,那她再去哪里找一个这样好的人。
抬头睁眼,她等着眼泪自行退下,等的脖子快发酸的时候,她就从泪眼朦胧中看到出现在自己头顶上方的陆卿云。
陆卿云用指腹给她揩了湿漉漉的眼角:“卖了地心疼?”
解时雨手忙脚乱的站了起来,陆卿云又将她按了下去,她低声回答:“没心疼,赚了。”
她这才发现陆鸣蝉的背书声听不到了。
陆卿云今天穿的有些古怪,外面套了件布口袋似的程子衣,将程子衣解下,递给尤铜,里面才是墨蓝色常服,腰间连个玉坠都没有。
他端起桌上的茶一口闷掉,见解时雨盯着他的衣服看,笑道:“怎么,我不能扮斯文点?”
解时雨摇头:“就是奇怪。”
“得将杀气遮掩一下,”陆卿云微笑着解释一句,“要再买宅子?”
解时雨低声道:“不买,”
陆卿云将糕点碟子推到她面前:“我有一座宅子在巨门巷,第一座就是,你去住着,我给你留了点钱在里面。”
第六十九章小儿女
可解时雨没有谢过他的好意,也没动糕点,而是咬了咬嘴唇:“您什么时候走?”
陆卿云想到她刚才红了眼睛,便放缓了声音:“马上就得走了。”
“骑马?”
“马车。”
“我们只有三个人,鸣蝉很小,哪里都塞的下。”
屋外忽然起了风,竹似波涛,一浪打过一浪,竹影铺面而来,稀碎的笼罩住窗边的陆卿云。
陆卿云的脸色从疑惑变成凝重,又成凝重变成肃穆,他冷酷无情的心肠忽然翻起一阵热血,又被他压了下去。
转动茶杯,他简单的拒绝:“不行。”
解时雨不慌不忙的站起来:“我去买辆马车,鸣蝉也会赶车。”
陆卿云拦住她:“胡闹,我这一趟......”
“我知道很危险,”解时雨心里眼里都很静,静的只剩下外面涛涛的风声,“您要是死了,我给您收尸。”
她伸手对着陆卿云的大手轻轻一握,又飞快地收了回来。
至于陆卿云若是活着会怎么样,她无所谓。
人心难测,她无需别人给自己承诺,她只相信自己,只有自己永远不会背叛自己。
......
一行人行色匆匆,并未等到入夜,而是改头换面,上了马车。
陆卿云的四个随从,全都换了程子衣,黑色戴大帽,看不到刀剑,面目又被帽檐遮去了大半,骑着驴子游走在马车周围,乍一看,像是要出城秋游。
解时雨和小鹤坐在马车中,外面赶车的是陆卿云。
至于陆鸣蝉,他不知是爬到哪个随从背上去了。
陆卿云换了一身短褐,戴顶开了边的斗笠,十足的车夫打扮,赶车技术也很不赖,偌大的马车在城中成了泥鳅,哪里有空就往哪里钻,很快就钻到了南城门。
南城门堵的厉害。
侍卫亲军步军司此时正护送两位钦差前往江南路,彻查粮仓之事。
解时雨已经知道陆卿云和侍卫亲军会兵分两路,掀开一角帘子,望向车外,却见领头的人是冯番和庄景。
他们两人不是军马司的吗?
略一思量,她明白了轮换的意思。
侍卫亲军手握三衙,禁军厢军都在手中,指挥使在一个位置呆太久,指挥起下面来如臂使指,是大忌。
那陆卿云这个统领三衙的总都指挥使,是不是也到了轮换的时候?
他之所以危险,是因为知道的太多......
甩掉脑中的想法,她看着庄景似乎要回过头来,连忙将帘子放下,继续在马车中保持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