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着迟炀宽阔的后背愣了几秒,拉了下迟炀的衣袖,意思是要迟炀不要接话,让他来。
然而,挡在前面的人似乎并没有会意。
在凌琅看不见的方向,迟炀眯了眯眼。
看来徐图他们说得没错,眼前这个不分青红皂白的年级主任,确实让凌琅这个只会默默承受的小闷瓜受了不少委屈。
“抱歉马主任,不小心碰倒了。”迟炀居高临下地看着马白武全面撤退的发际线,勾唇微笑道,“今天挺冷的,我给我兄弟披件衣服,好像不属于校纪校规的范畴吧?”
全班再次爆发出哄笑,猪叫鹅叫鸭子叫全都有,相比之前的克制简直半分面子都不给。
“安静!都给我安静!”
迟炀一句话挑明了关系,对于凌琅这种孤僻坏学生居然会有嘘寒问暖的兄弟,马主任即使再震惊,也还是自知理亏。
但碍于年级主任的威严,他不可能轻易承认,何况凌琅还是个铁板钉钉的问题学生,至于和他一起被发配到后排角落的同桌,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毕竟物以类聚。
他继续唾沫横飞地数落:“高中生没个端正的仪态,不好好穿衣服,披在身上像什么样子?演上海滩还是古惑仔?是不是还觉得自己很帅?”
这不是马白武第一次胡搅蛮缠,凌琅也从来没把他放在眼里过,但自打他针对迟炀的那一刻起,凌琅的脸色就黑得比外面的乌云还吓人。
凌琅不想再让迟炀继续遭受无妄之灾,踹开椅子往前走了一步,和恰好转过身的迟炀撞了个正着。
迟炀抬起右手,伸向他胸前。
他下意识按住迟炀的手,惊愕道:“你干什么?”
迟炀没说话,而是反握住他的手腕,将他两只胳膊塞进袖子里,然后低下头,替他把外套扣子一粒一粒地扣上,从头到尾表情没变,只是动作略有一丝霸道。
衣服上那股隐约好闻的味道彻底将凌琅包围了。
凌琅惊讶地盯着迟炀勾起的唇角,心脏毫无预兆地漏了一拍。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迟炀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很陌生,但又让他挪不开目光。
最后一粒扣子合拢,迟炀搭住凌琅的肩:“衣服穿好了马主任,还有别的事吗?”
马主任早被迟炀的态度气了个半死,乌色的嘴唇抖了又抖,抖了又抖,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被噎出一脸便秘的表情。
迟炀看了眼挂钟,友情提醒:“如果没有事的话,我们还有两分钟就要上课了。”
围观的同学们倒吸一口凉气,乖乖,这啥情况啊,迟炀今天也太拽了吧!
虽然大家集体讨厌马主任,但毕竟都是生态链最底端的学生,除了凌琅,他们还没见过第二个敢公然对抗他的英雄。
马白武被气走后,教室又重新成了一锅粥,但内容不再是刚才的春雷。
王每激情开麦:“真是离谱他妈给离谱烧纸,离谱死了!成天拿根鸡毛当令箭,活该当了八年年级主任还不升官。”
迟炀的头号粉丝叶玲玲愤愤不平:“就是,他也太无理取闹了吧!”
秦野倒是挺淡定:“咱们得体谅一下,二百五脑子要是好使,就不是二百五了。”
角落埋头做题的罗以衡用力搁下笔,一副憋了半天的样子,想打抱不平,话到了嘴边又怯懦地咽了回去,只敢跟着其他同学的大胆发言一块儿点头。
“……”
突如其来的一场闹剧,浇灭了春雷带来的骚动。
直到上课铃响起,凌琅表情依旧不太好,但气色却好多了,脖颈和下巴被迟炀宽大的外套衣领包裹着,苍白的皮肤终于有了一丝微不可见的红润。
最后一堂课结束,雨还没停。
凌琅没带伞,迟炀撑伞送他回寝室,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
走到单人公寓门口的时候,迟炀想跟凌琅一起进去,被凌琅挡在了楼道口。
迟炀:“那我走?”
凌琅“嗯”了一声。
迟炀:“真走了啊。”
凌琅又“嗯”了一声。
迟炀没强求,转身离开了逼仄的楼梯口。
凌琅并没有立刻上楼,他站在原处,看着迟炀离去的背影。
雨幕中,迟炀撑着把黑伞,身着单衣,袖口微卷露出手臂,衣摆扎在裤子里,勾勒出宽肩窄腰的倒三角。
凌琅这才想起,迟炀的外套还在他身上。
回到寝室,凌琅吃了碗泡面,然后把所有窗户关严,塞上降噪耳机,杜绝一切声音后闷在屋子里画画。
一张草图很快完成了。
画上的男生穿着北高校服,单手插兜靠在教学楼墙上,棱角分明的下巴微扬,薄薄的镜片后是疏离的眼神,面前人来人往化作寥寥浮尘,好像都与他无关。
凌琅握着画笔,笔根点在下巴上看了半天,想起什么,拿出手机打开相册。
相册最近一张照片就是前段时间从那个“和迟炀撞衫打卡”的帖子里存下的。
照片上,迟炀的表情动作和他画中的分毫不差。
感受到双重扑来的冷淡,凌琅皱了皱眉。
这不是迟炀。
凌瑾曾经说过,迟炀是太阳的“阳”,普照大地的那种。
凌琅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抽的什么风,把这张照片存下来了。
他毫不留情地删除照片,擦掉草图的表情部分。可他重新落笔了几次,怎么也画不出那个标志性的和暖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