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孟华泄了气,那,那不然两千万吧,陆女婿,我可是看你的面子才降价的啊,换别人不行的!
陆至晖的眸子定若磐石,淡淡地吐出三个字:五百万。
白孟华一听降了这么多,当然很不乐意。但是陆至晖是谈判方面的专家,来去说了好多遍,他压根讨不到甜头,最后只能悻悻作罢。
五百万就五百万,总比什么都没有强!如是想着,他又觉得此行不虚了。
桌下,陆至晖握着白彦的手动了一下。
但是,我还有一个地方想请教伯父。
还,还想问什么?
白孟华心里发怵,虽然陆至晖每句话都有商有量,丝毫没有逼迫他的意思,但他还是觉得这人的气场很足,比当年训话的预警还足。
陆至晖勾唇,示意他放松,是这样的。伯父也上年纪了,所以一个人生活难免有很多不方便。其实您不用有太多心里包袱,如果想留下来互相有个照应的话,我和我先生都不会介意。当然,这都看伯父您自己的意愿,是留下来,让我们能够照顾你呢,还是把五百万带走,一个人生活。
如果白孟华想留下来,他可以给他一个住的地方,条件虽不富裕,但远胜过他现在。陆至晖把所有重新做人的机会摆在他面前,前提是,他真的想重头来过,弥补白彦这些年缺失的父爱。
白孟华没有丝毫犹豫,我要钱。
轻飘飘的三个字,把白彦心里最后一丁点的热度也吹没了。
不再想想么?即便陆至晖预想到了答案,但他还是又问了一遍。
不用了,我想的很清楚。
于是,陆至晖没有拦着他。像处理公务上那些冰冷的文件一样,把白孟华也划分到这一类。他即刻去书房写了一张四百万的支票,同时让人去银行,提了一百万的现金。
伯父,既然你做好了选择。那么这张支票给你,我们得约法三章。当时,顶楼只剩他们两个人。
你说。
一,这五百万是给你所有的赡养金,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请您计划着花,如果因为赌博或者其他的什么原因花完了,我不会再点一次头。
好说!
第二条,今天过后,彦彦跟您就没关系了。请您体谅他是公众人物,所以不管什么人问起,不要说出让他难做的话。
这肯定的,有钱什么都好说。要看到那天那个人,我马上就跑,他要追上来我就报警!
三,给你这张支票不是因为你跟我先生有血浓于水的关系,而是提醒你,你的所作所为,已经彻底失去这个亲人,你明白吗?
这句话犹如一记重锤,把白孟华几乎要敲散。是的,钱乃身外之物,多少人这辈子都在跟钱打交道,却始终来来去去,没有定所。这五百万不是奖励,不是犒赏,而是恶魔的诅咒他拿了钱,就永远失去了白彦。
白孟华的手下意识抓紧了裤腿,深呼吸了一下,好,我知道
陆至晖看出他有所动摇,但伤害已经造成了,就容不得他反悔,所以他从名片夹里掏出一张卡片。
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电话和公司地址。虽然往后最好的结果是大家互不相干,但如果您真的有事需要找人,请不要去找彦彦,直接来找我。
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都是小事。五百万确实不是小钱,但是要买断他们的父子关系,包括让这个人永远不要出现在白彦面前,值。
毕竟,他出现一次,白彦就会难过一次。白彦难过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失望,而是因为这个他名义上的父亲,从来没有给过他希望。
白彦在陆至晖取支票的时候就回了楼下的客厅,一个人蜷在沙发上坐着,小小的一团,像一直被脏水泼过的猫。
陆至晖送白孟华下楼的时候问,其实留下来跟他们同住,他会住一个单独的住所,得到的不会比五百万少,为什么白孟华选择要钱。
白孟华说:世界上没有人靠得住,我只有靠我自己。只要有钱,我可以不要老婆孩子。
你就没想过,他们很需要你吗?
说什么需要不需要的,都是骗人的,他们母子肯定都巴不得我死。
世界那么大,就没有让你牵挂的人?陆至晖问。
白孟华自嘲地笑了一下:人呢,感情呢,老子早他么就不信了。
他抱着装着钱的沉甸甸的背包,仿佛活了一辈子就是为了这个包似的。
反正这些话我说了二十年了,没有一个人相信我老子就是没强,奸她。她想要我的研究结果,我不肯给,本来以为没什么事儿。哪知道她早就把套下好了,还找她那个不学无术的妹妹作伪证,害老子蹲了20年。
电梯一路往下,连带着心情也一落千丈。
伯父就没想过,彦彦这20年也过得很辛苦么?陆至晖的话很少,但往往一针见血,一句话轻飘飘地说出去,总是能往人心的罪深处扎去。
白孟华噎了一下,眼睛垂下去,看着地板上的一根刮痕发呆。
是,我背着老婆孩子出轨,被人设计了,是我活该。他承认自己有错,但是,要有多大的罪要赎呢,20年也够了。本来想出来之后去找孩子他妈,好好赎罪,但现在人也没了。俊俊呢,年纪小,很多事儿自己想不开。其实我就是垃圾场里的垃圾,要是跟他一起生活,如果哪天被人认出来了,他这辈子就完了。女婿你多费点儿心,我早点儿走,他也早点儿走出来。
他的态度很随意,当年的真相,陆至晖相信也好,不信也罢,在他那里好像都不重要了。但陆至晖这边却上了心,他随即拨了一个电话,打给官至一级警监的旧识常万宗。询问了一下当年白孟华的案子。常万宗跟陆家一直交好,很快就让手下的人去查卷宗,并答应两个小时之内给他答复。
陆至晖上楼,打算把保温柜里做好的鱼端出来,考虑到白彦今天心情低落,计划再开一瓶红酒。
但,他好像低估了白彦难过的程度。
陆至晖开门的时候,白彦正抱着果盘,疯狂地把香蕉往嘴里塞。手掌长的香蕉一下子被他塞进去三四个,嘴巴撑得鼓囊囊的,拼命又机械地咀嚼着。但是他没有完全嚼烂就往下咽,吞了好几下也没吞下去,不吐,也不继续嚼,就仿佛已经完成了一个循环似的,又把下一个往嘴里塞。
彦彦!
陆至晖着急了,连忙把果盘从他怀里抽出来,才发现他已经泪流满面,哭得无声。
白彦好像听不见他说话,眼泪跟珍珠似的大颗大颗往下砸,一边抽噎一边伸手又去拿桌上散落的香蕉,扒开后囫囵塞进嘴里,嘴巴已经彻底合不上了,但还在嚼,拼命拼命地嚼。
陆至晖怕他吸气的时候会把香蕉吸进气管,于是不强行掰他的嘴,因为那样会让白彦下意识用力,同时深呼吸,很容易把东西吸进去。于是,他只轻柔地握着不安分的手,轻拍着他的背。
彦彦,乖,先吐出来。吐出来就不难受了。
白彦不听他的话,手在半空抓了两下,又朝香蕉伸去。但这次陆至晖去拦着,抢先把最后一只迅速塞进了嘴里。
彦彦,乖乖。
陆至晖没有很少说这么亲密的昵称,他努力放平语气,还想吃什么?先生在这儿,先生陪你一起吃。不过你要先把嘴里的香蕉吐出来,太大块了,你咽不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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