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儿笑道:“姑娘这话不对,人家好歹也是为姑娘出力一场,又是特特来瞧姑娘的。姑娘不见,岂不是伤了人家颜面,姑娘心里也过意不去。”
夏春朝登时沉下脸来,斥道:“这话出去不准乱说,我同他有些什么瓜葛,我为什么要过意不去?!姑娘家家,成日家说这些风话,什么样子!”
珠儿被呵斥了一通,小脸涨得通红,嘀咕道:“我也是为了姑娘好,姑娘虽是要强,到底往后一个人未免太辛苦。若能找个温柔体贴的男子,不比独守空房强些?难道姑娘定要孤老一世么?”
夏春朝不言语,珠儿又道:“我知道姑娘心里还是忘不了姑爷,然而事已至此,也是没法子的事。姑娘自己也说过,情深缘浅,这是命数。然而姑娘却执拗不放,岂不是误了自己?”
夏春朝听了这话,一字不吐,半晌叹了口气,说道:“我晓得你为我好,但我眼下已把这些风月心思都淡了,我在陆家劳心费力一场,却只得了这么个收场,如今想来也好没意思。我也不怕什么老来无伴,你们也不必为我愁。”说着,她话语一转,又道:“宝儿在廊下看他们扫地,你把她叫进来,我有话同你们说。”
珠儿不知姑娘何意,只得依言出去喊人。
少顷,两人都来到屋里。
夏春朝在炕上坐着,说道:“我已同老爷商议定了,待庄子上的房子一收拾出来,我就搬过去住。往后,恐怕来城里的日子就少了。乡下日子清苦,不比城里热闹,你们都正是大好的年纪,恐怕熬不住寂寞,又或为终身打算。若谁不愿去的,想留在城里,不用顾忌什么,自管讲来。你们服侍了我一场,我自然要替你们寻个好归宿。你们也不必担心,无论是想嫁人还是想留在夏家服侍,都可告诉我。我去同父亲讲,嫁人的替你们备嫁妆寻人家,要留下服侍的,你们老爷房里自打太太去了,也缺端茶递水的人。”
那两个丫头听了这一席话,各自面面相觑,一时噤若寒蝉。
这般过了半日,夏春朝见她们垂首不言,又连问了几遍。
正在僵持之际,宝儿忽然噗通一声跪了,声泪俱下道:“想着太太没去时,我娘把我领到太太房里,太太叫我来服侍姑娘,问我愿不愿意。我是心甘情愿来的,跟了姑娘这些年,我人虽蠢笨了些,却并没什么大的错处。姑娘今儿为什么忽然不要我了?”
珠儿也在一旁说道:“也怨不得宝儿难过,姑娘今日这话好不伤人。姑娘说要去乡下,我们并没说什么,姑娘就要撵我们走。我们虽是丫头,不敢高攀,也总有这些年的主仆情分。姑娘不因不由的,忽然说起分散的话来,怎么叫人不伤心?”
夏春朝笑了笑,说道:“我哪里有撵你们的意思?只是话要先说明白的好,你们跟着我这些年,也算富贵窝里泡大的,并没受过什么苦。乡下不比城里,你们也还年轻,委实不必陪我去熬。”
珠儿说道:“姑娘未免太看不起人,我虽不敢夸口吃苦,怎么样也比姑娘好些。姑娘才是呢,自小是老爷太太少爷们宠着长起来的,没了相熟的人服侍,可怎么好呢?换个人来,不知道姑娘脾气,凡事都做不好,倒叫姑娘烦心。可见姑娘是离不得我们的。”
宝儿也道:“就是死也不走,宁可跟着姑娘到乡下去。”
夏春朝笑道:“你们有这个心,那当然好。地下凉,快起来罢。去叫几个小厮进来,把这些箱子放到阁楼上去,再把那些干货口袋送到库房里收着,保不齐往后还有用呢。”
宝儿这才破涕为笑,一咕噜自地下起来,往外头喊人去了。夏春朝便在屋中,将收来的银钱财物一一细细的记了账。
再提那陆焕成眼见夏春朝打发了家人来,狂风扫落叶一般将干货行搬了个干净,铺子里是再榨不出半点油水,无可奈何之下,只好扫兴而归。
夏明眼见铺子银货两罄,生意也难再做,索性命伙计上了门板,各自回家歇息。
陆家干货行三家大主顾——松月茶楼、留香阁并间壁的和祥庄,收得消息,纷纷上门挤兑,接触合同外还要照价赔偿,各个皆说:“若还是往日大奶奶做主,出了这等事我们还敢信上三分,如今大奶奶既不在了,旁人我们也不敢信。”
夏明假意周旋了一回,便往陆府告说不能平息。
那陆家上下一干人,并没一个知道那算盘珠子是怎么打的,又如何能弭平祸端?
那陆贾氏肝火上窜,索性一病不起。陆焕成急的在家中转来转去,柳氏天天在上房里哭嚷叫骂。陆家一干下人,都是夏春朝调、教出来的,有奶奶在时,畏惧她精明严厉,办差服侍不敢不尽心竭力。如今夏春朝被撵,家中几个主子都是天下第一糊涂鬼,吃喝嫖赌贪污塌烂,甚而勾结外贼,无事不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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