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诚勇笑道:“话虽这样讲,然而这世上哪里有汉子让娘子养活的道理?我身子纵然残了,好歹也不算吃闲饭的。”
夏春朝听他这番言语,深谙丈夫的脾气,为免他懊恼,便也不再多言,将地契仔递与珠儿,说道:“仔细收在我的书奁里,日夜小心看管。”
珠儿应了一声,转进了内室。
陆诚勇又问道:“玉儿呢?”夏春朝说道:“你来前,玉儿吃了药才睡下。不想吵醒她,便没抱出来。”
陆诚勇点了点头,又道:“好端端的,怎么就生起病来!”
夏春朝也愁眉道:“还不是满月那日,我说孩子小,就不要出去了。嫂子却在一边撺掇,说给孩子办的满月酒,亲朋好友大老远的自城里赶来,不叫见见岂不让人笑话。我也是大意,想这话在理,拿棉被包着过去,不过须臾路途,不妨事的。谁知奶娘抱了她去,顷刻回来,便说自堂上出来迎头一阵风,就觉着孩子身上打了个寒战。到了晚间时候便发起热来,奶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隔日请了个大夫,治到了现下。”
陆诚勇道:“孩子小,三病九痛的也是难免,只是这时候也未免太长了些。”
两口子正说着话,却听内室一阵孩子哭声,便见一矮胖妇人抱了襁褓出来,说道:“小姐醒了,要奶奶抱哩。”
夏春朝赶忙接了过去,果然见玉卿躺在被褥之内,闭眼大哭,小脸烧的通红。伸手一拭,额头滚烫,心疼之下,口不择言道:“我出来前,孩子还好端端的。这怎么又烧起来了?!定然是你不留神照看,让小姐又吹了风了!我看在你是牛大嫂子的亲戚的份上,又是个寡妇,才叫你进来。你这等不尽心,明儿我就回了你弟妹去!”
那妇人似是笨嘴拙舌的,挨了这一通训斥,虽是委屈,嘴里只是说不出来,站在一边低着头不敢言语。
陆诚勇看这妇人一副矮胖身材,生着一张圆脸蛋,粗手粗脚,一身粗布衣裙,倒似是个乡下妇人,甚是老实。
夏春朝揉哄了孩子一阵,又拿了布巾占了水替她轻轻擦拭额头,玉卿方才渐渐不哭了,只是躺在母亲怀里,哼唧不住。
陆诚勇凑上前去,低声道:“也叫我抱抱孩子。”
夏春朝便将孩子递了过去,嘴里道:“孩子身子骨嫩,你倒是小心些。”
陆诚勇接了孩子过去,也不敢使力,只轻轻环在臂弯之中,低头望去,便见孩子那乌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的望着自己,心里便有一股说不出的暖意。
夏春朝在旁轻轻说道:“因那时我离了你家,心里怄气,孩子生下来……便让她跟我姓了。”说着,又赶忙道:“孩子才一个月大,过两日改过来就是了。”
陆诚勇闻说,一时不曾言语,停了停方才道:“孩子是你在娘家生下来的,跟了你姓也是情理之中。如今孩子满月酒已摆过了,亲朋好友都知道这孩子姓夏,我又过来了,也不必再折腾了。”
夏春朝却不依,说道:“没有这个道理,还是改了的好。”
恰逢此时,长春提了热水进来,进门便笑道:“我去厨房提开水,厨房的几位嫂子都乱着问,今儿来家的公子是什么人,倒大喇喇的进了姑娘的房。我告诉了她们缘故,大伙都乱着笑,说往后再不必费神打发媒人了。”说着,又向陆诚勇道:“少爷不知,奶奶回家这段日子,没少有媒人往咱们家来提亲,门上的家人讲笑话,说门槛也磨平了几寸哩。不知道的,还当是待字闺中的大姑娘哩。”
夏春朝唯恐丈夫听了这话不愉,连忙斥道:“提了热水回来,也不知上来倒茶。我们在这里坐了多久了,你倒只顾在一边打牙犯嘴,哪里就有这么多说?!”
珠儿放了东西,走来笑道:“长春姐姐,你可说错了,如今可没有什么少爷了,该叫姑爷才是。”
长春闻言,心中登时会意,不免自悔失言,嘴上又不好说什么,便推去泡茶,要往妆奁里取茶叶,往内屋去了。
陆诚勇同夏春朝一时都没话说,夏春朝停了一会儿,便道:“从今往后,还按着以往的称呼叫罢,就别再生什么新文出来了。横竖我已嫁人,也不是什么姑娘了。”
陆诚勇自然明白,妻子是为宽慰自己起见,方有此言,当即说道:“大伙叫惯了,又何必改口?”
夏春朝笑道:“我回来才几日,她们便能习惯了?怕倒是往日里的老习惯不好改,与其这等别别扭扭,不如还是老样子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