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父打算等她娶亲后,打发小夫妻两人去投顾大伯,让他在顾大伯手底下做两年事再考。
徐郎君随娘子打发玲珑徐知安两个回顾家,说:“大郎中了举,是喜事,你们该去道贺一回,多住几日,下月就要回京了,这一走,许是几年不得见,多住几日,宽慰宽慰你父母的心。”
玲珑于是穿着的喜气盈盈,与徐知安两个回了顾家。
顾父自是高兴的,不过他一向内敛,高兴时也不会手舞足蹈或是笑容满面,唯一表达极高兴的动作就是捋自己的胡须,捋啊捋,下额那新留的半匝多长胡须,捋的又油又顺。
顾母自不必说,也是高兴的,难得穿了一身的鲜亮绸缎衣裳,来人祝贺时,笑的合不拢嘴,来的女客不由感慨,果然儿女出息,才是父母的体面。
玲珑也挺受欢迎,她可是徐知安的妻子,小小年纪,已成了七品官员的妻子,若徐知安再出息些,这许能成为年纪最小的诰命。当然要好生结交。
玲珑不耐烦与人攀交说个没完没了,不过如今她已不是养在闺中的小娘子了,躲不了懒,纵是不耐烦也要含笑温声细语的与这些来客说话。所幸妇人之间的话头就那么几句,应对起来还算省心,只是一直笑,脸上有些发酸而已。
待客人都走了,玲珑才见了维梌维杞两个,维梌还是如往常一样,不见多得意,高兴却是免不了的。维杞也看不出有多失意,看见玲珑,双眼顿时一亮,用手比了比她的个头,感叹:“长高了许多,可惜没赶上你成婚,妹夫对你可好?”
“好呢,比兄长对我还好。”
维杞没好气的点她额头:“没良心的妮子。”
玲珑瞪他:谁没良心了?吃了我做的多少饭菜,穿了我缝的多少衣裳,平日里信都不给我来一封还说我没良心?
维杞只好笑着哄她:“原是我说错了,妹妹大人有大量,还请不要见怪。”
“赔礼呢?还有我成婚的贺礼呢?一并拿来我才原谅你。”
维杞说:“备了备了,都备了,一会儿让李青木送到后院儿。”
玲珑这才笑了,又问她:“那位小娘子生的怎么样?”
维杞弹她:“和咱们大家一个样,你也不问问我在那里过的如何,倒问起别人来了。”
“你有什么可担心的?又有未来的岳父大人护着,又有父亲的同年关照着,安吉山水也好,人文也好,去了那里,别是乐不思家就好了。”
维杞气笑,又弹她:“牙尖嘴利。没一句好话。”
玲珑捂着额头:“再弹试试?我如今可不比往日,你再想欺负我,有人跟你算帐呢。”
维杞又想弹她,却见旁边的妹夫目光一直盯着他……
玲珑得意看他一眼:“看吧,他是比兄长对我好。”
与徐知安笑了笑,就去找茹婉了。
第二日,将她的那块地托给了维梌,或种或赁让他和李大叔商量着来。
又问了茹婉的课业,她还是善画仕女,插花么,给她一些花草,她就能插出极热闹活泼的一捧花来,许夫子说茹婉的性子与六娘子仿佛,行事却与四娘子仿佛,略欠些沉稳,许再长两年就好了。
这次来的人家也对她多有打听,不过顾母不知道对方都是什么样的人家,含混着叉过去了,正经她的事,还要让顾父先挑户清正的人家,再让维梌兄弟几个打听他家里规矩如何,家风如何,小郎的品行如何,都打听清楚了才好计较。
又问了夫子们的打算,两个夫子让玲珑替她们在随园附近赁个小院子,有徐家护着,她们两个女子住着也是安全的,一切日用花销不必玲珑操心,只消将她不用的炮制香料坛子给她们用就行。有随娘子帮衬一把,她们就能靠自己的本事安稳生活下去。
她俩也想四处走走,不过幼时也裹了足,多走几步路就似在施酷刑,便歇了远走的心,又不愿给随娘子找麻烦事,索性安稳生活就好。
玲珑与徐知安商量了一回,徐知安说随园边上正好有个空置了许久的院子,以前也是随家的老院子,不过后来随家人事零落,空了许多院子。只是如今破败的不能住,要重新修葺一番也能住。
许夫子给了徐知安七十两银子,说:“这是赁钱,劳烦你雇人修葺了,修好后给我送个口信,我们就搬去。这事让别人做,你们要入京,不要在这上头花费时间。若到时还不能住,你们只管去京里,我们请维梌送一遭就是。我家里的事,你许是听说过,这里头的是是非非也说不清了,我们自离京那日,两家人就当我们是死了的,所以,归京后,若有路子,就早些派个外放吧,省得陷在那摊浑水里。”
徐知安不想接这银子,许夫子却要他务必接下,要不然,她们也不敢多劳烦徐家人了。徐知安只得收下。
在顾家住了三天,顾母就撵人了,出嫁的女儿哪能总住在娘家不走,两三天就是徐家极大度宽厚了,若再住下去,就是顾家失了礼数。
这给玲珑无语的,前一日抱着她哭着说舍不得心肝肉的人是谁?不过一夜,这心肝肉就变的不稀罕了?
顾家没什么好东西,就是寻常的酒水腊味菜干子,顾母紧着这些东西给她装了小半车,口中撵着玲珑回家,真等玲珑出了侧门上了车,她又用帕子捂着嘴呜咽起来,家里几个女人也抛了几行泪。
玲珑行出几里地,才滚落了两行泪,徐知安拥着她,无声安慰。
三月初要起程,这阵子是真不得闲了,要提前订好商船,雇人修葺夫子们要住的院子,装点行程中用的物什,也要打包京里要用的物什。
偶有一日,徐知安与玲珑说,会在冀中停驻几日,让玲珑去看望一回祖父祖母,喜的玲珑情不自禁的跳进徐知安怀里,唬了徐知安一跳,险些一个失手将她扔出去。
玲珑咯咯的笑,徐知安却似一尊木桩,动都不敢动一下。
待玲珑下来,他才红着脸无奈说:“不可再这样了,小心摔着。”
玲珑只管嗯嗯的点头,心里却想着,要多炒些菌酱肉酱,再腌些鸭蛋,晾些芦芽笋子,多打包些干海货,三月的冀中,虽野菜出了苗,不过调剂胃口的东西还是太少了,索性多带些,让老爷子也尝尝江南的味道。
明显已走了神。
徐知安揉她的头,将她发髻都揉松了才罢手。
香粉足装了一整箱,用细细的竹筒分开装着,都是捏成丸子用蜡封住,用时捏破蜡丸就行。腊味装了一麻袋,炒的笋丁菌酱两坛子,一坛子是给顾祖父的,咸鱼干三十条,要分十条给顾祖父,调料及种子一牛皮袋子,衣裳四箱子,被子两床,熟宣二十刀,生宣二十刀,墨锭一匣,常用药丸一匣,针线两包,丝线两包,杭绸二十匹,蜜锻二十匹,松江布二百四十匹……
只这些绸缎布匹就装了一仓。
寻常读书人是不屑于行商贾之事的,即使知道南绸送到京城之后能挣许多差价,依然宁愿在京中生活窘迫,也不愿行贩卖之事。
苏北的松江细布在当地买,一匹只需八钱银,送去京城,一匹就要卖至四两银。上好的杭绸,在苏北一匹只需十二两银,去了京城,一匹要卖到三十几两,素绸略便宜些,织锦则更贵,材质上乘的织锦蜜缎,要卖到上百两,而在苏北,则只需三十余两银。
玲珑早在未嫁前就思量过,上京时要雇一艘商船,将苏北的布匹运去京城换些钱做日常家用。京城居,大不易,天子脚下,偏北地物产不丰,南来北往的货物在这里,都比别的地方贵三成。就凭徐知安每年三十八两银俸二十石禄米,可要紧着些花。
随娘子当然会贴补她们,但是,成了家就要立业,徐知安都做了官娶了妻,合该要靠自己的本事养家糊口了。
玲珑敢这么做原因,是因为她知道徐知安并不介意她行商贾之事,但他不介意,玲珑却不敢多做,她在闺中圈了十五年,完全不懂商道,只是与二娘子在信里说了一嘴,二娘子抱怨京城什么都贵,南绸尤其贵,她才敢将所有嫁妆银子全换了布,准备顺路运去京城,看着卖。
这一折腾,两人身上就剩百十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