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平安猜的没错,这车队确实载着省委省政府的领导们,杨启航也在其中,她披着雨衣,穿着高筒雨靴,和其他人一样登上江堤,在雨雾中眺望大江,人们总是将江河比作母亲,此时的母亲河变得狂躁起来,随时可能摔桌子砸碗,而毁掉的则是以亿为单位的国家和人民的财产。
省高官亲自上江堤视察,各路要害部门一把手随行,省水文监测总站的负责人说,今天的水位已经超过警戒线,上游还在下雨,附近几个水库已经满了,情况非常危急。
保近江是首要任务,其次是保城市,毕竟城市是财富高度密集的地方,农村同样有村落,有人口,但是相对密度小,必要的时候可以放弃,所以有一片区域被称作洪泛区,在蓄洪区积满之后,就该轮到那些没被防洪工程保护起来的平原地带了。
做决策是一把手的事,但是提供决策依据是技术人员的事情,省高官将任务分派下去,尽快做出科学分析论断,早拿出方案来,尽一切可能减少人民的损失。
“启航同志,物资这一块有没有保障?”省高官看向杨启航。
“非常充足!”杨启航迅速报出一组组数字,这些都是了然于心的数据,这些天来她一直在忙于筹集物资防洪,已经几夜没合眼了。
正当气氛向着悲壮走的时候,暴雨忽然变小了,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
雨小了,车速明显加快,走了一段高速路下来,再走一段省道就是沙河寨,之所以名为沙河寨,是因为村子建在一条废旧河道边上,多年没发过大水了,河道里野草丛生,有些人就开荒种地,远远望去良田万顷的感觉,哪里还有河道的样子。
越接近村子,道路越难走,遍地稀泥,得亏是越野车还能畅通无阻,换成低底盘前驱的轿车早就趴窝了,骑摩托车电动车的更走不动,甩起的泥巴能把轮子糊的死死的,步行的话,黄泥能淹到小腿,真正成了泥腿子。
细雨中的乡村郁郁葱葱,村口立着一个充气拱门,上面糊着的字已经被雨水冲刷掉了,村中多起二层小楼,但设计简单朴素,建设成本不高,很多家庭门口停着农用车,也有便宜的国产品牌小汽车,总体来说,沙河寨并不算是太穷。
两辆越野车停在潘家小楼前,这是村里最气派的楼之一,潘老五早就接到电话,在家等的心焦了,他迎出来就有些不开心,虽然他也认识奔驰车的标,但总觉得这车跟儿子暑假学驾照用的北京中吉普差不多,方头方脑像个铁盒子,而且他一直认为越野车不如轿车气派,奔驰也不如奥迪有官威,最好是那种黑色的奥迪轿车,风挡下面摆着两面小红旗的,最好陷在村口麦地里,叫大伙儿去抬一下,那才能不动声色地显出他潘家的过人之处。
潘老五从院子里出来,正看到傅平安扶着潘母下车,他见过傅平安,不甚清楚名头,总觉得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镇不住场面,脸上不自觉就带了一点不愉快。
谷清华从车上下来,一把伞就撑在她头顶,一转头,是个留着胡子的大汉,眉眼却带着青涩和纯真,是弟弟潘夏阳,十八岁的少年留着杂乱的长发,胡子也老长,标准的学霸考生形象。
“这就是爸爸,这就是弟弟啊。”谷清华心中默念着。
潘老五将客人迎进屋,敞开院门和屋门,大家在堂屋的木质联邦椅上坐下,潘晓阳赶紧将傅平安的头衔介绍了一下,潘老五大喜,这年轻人比县长的官儿还大哩,他掏出烟来:“吸烟吸烟。”
当下最紧迫的事儿就是庆功宴,潘老五说,他准备请的是专门做红白喜事的乡村厨师团队,自带煤气罐和灶具餐具食材,总之一切为了节约成本,在近江一桌像样的婚宴起码要五千以往,在乡下四百一桌菜就算不错了,人家说结婚是小登科,潘夏阳考上北大属于妥妥的登科,虽然二百一桌不算贵,但人潘家摆的是三天的流水席,排面绝对不比四百一桌的差。
“现在打钱,明天就能安排上。”潘老五说。
“钱我带来了。”潘晓阳说。
潘老五拿出手机,叼着烟给厨师头儿打电话,和那边磋商细节,谷清华则欣赏着墙上的镜框,基本上以潘晓阳的新闻剪报和潘夏阳的奖状为主,看得出爹妈还是很以这一对儿女为傲的。
片刻后,潘家的院子里就挤满了人,乡亲们看到潘晓阳的红色牧马人回来了,就知道庆功宴有的吃了,这会儿下的是蒙蒙细雨,潘老五拆了一包中华四下散烟,见人就说傅平安是城里来的大人物,村支书和村主任倒也都是识大体的,知道潘家确实不一般,对潘老五尊敬有加,气氛十分和谐。
“这都考上北大了,你家不得搬到城里去。”村主任刚丢下烟蒂,又接过潘老五递上来的烟,续上火接着抽,随口扯了一嘴,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潘老五就说话了:“晓阳,趁着现在房价便宜,给你弟弟在县城先买一套房子放着,将来住不住的另说,起码能升值,钱放在手里那是要贬值的,我前天去县城看到威尼斯的广告,那房子是真不孬。”
傅平安听到威尼斯三个字就想到被查封的威尼斯大酒店,而潘老五嘴里的威尼斯是北河县一个房地产项目,号称近江后花园的存在,起初只有别墅,这两年又陆续把附近的地块也拿了,起了酒店和小高层住宅,据说卖得不错。
虽然说不上原因,但傅平安总觉得威尼斯这三个字流年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