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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痛,总是会痊愈的。而战火,也总有被点燃的一刻。在赵葵哲修养了一周之后,凌晨时分,金门港便齐聚了近百艘船舶。
除了三百余名粤军留守之外,其余的三千余人尽数登船。一条条船舶载着他们直扑围头港。
从金门港到围头港,只有短短两三个时辰的航程。当这满载士兵的船队抵达围头港时,还不到正午。
可令赵葵哲没有想到的是,晴空下的围头港上,布满了防御工事。有削尖竹子做的拒马,有充当掩体的木板。
他站在旗舰甲板上,用千里镜眺望着,越看心越慌。而当他看见拉德普尔身穿锁子甲骑在马上挥舞令旗的时候,整个人都后悔莫及。
他一直以为拉德普尔只是个身手不错的敌军军官罢了,现在看来,拉德普尔完全就是高级将领。那场审讯,就好像是拿着大喇叭对敌军喊我要进攻你的南面一样。
“该死!”
赵葵哲放下千里镜,咬牙切齿地怒骂着。
“看来,葵哲你是被人摆了一道啊。”同样拿着千里镜观望的葵丘林脸色也阴沉了下来。
不过,对于葵丘林这样的老将来说,随机应变并不难。他对副官下令,下达旗语,先让载有大炮的船只靠近港口,先铁球炮弹砸上一轮。
命令很快就在舰队间传达,载有那三门重金订购的佛郎机炮和八门老式铸铁大炮的三艘船只靠近港口。
不过,港口上的大家伙——五台连夜赶制的重型配重投石机却抢先一步对着船只抛射出燃火弹丸。
拉德普尔为了构筑这些防御工事,几乎调动了整个晋江县的工匠。但投石机攻城还行,打船只就很难命中了,一轮抛射下去,每颗弹丸都砸在海上。
反观三艘炮船的射击,一半都能命中,砸烂一个拒马或是打断一块木板矮墙。佛郎机炮的快速射击更是让临时拉壮丁来的民兵守军有了临阵脱逃的意念。
眼看射击有些效果,葵丘林又命载有雷鸣军的船只上前。在葵丘林的训练下,雷鸣军的射击速度和精度都有了质的飞跃。
噼里啪啦作响的五百杆火铳打得拉德普尔只得命令士卒躲在掩体后面不敢露头。
这样的压制射击持续了整整半个时辰,五台投石机也被炮弹打了个稀碎。拉德普尔被轰得死死握拳。
由于船队的火药并非无穷无尽,所以葵丘林叫停了射击,让一些粤军精锐试着登陆港口。在他的打算里,这场战斗已经就此结束了。
三条载着粤军甲士的船靠上岸,放下士兵。可拉德普尔等的就是这个时候。一直埋伏在掩体下的绿教兵们探出头来,撒放弓弩,对上岸的粤军士卒发动一场狂风骤雨般的射击。
登岸的粤军始料未及,并没有来得及展开盾阵。他们或是被弓箭射中盔甲薄弱处,或是被弩箭洞穿铁甲,很快便全军覆没。
葵丘林看得大怒,居然被这样的小孩给摆了一道,他一拳打在桅杆上泄愤。但很快,他便恢复了情绪,思索起对策来。作为一名老练的统帅,他深知情绪暴走的后果。
撤退的旗语从旗舰发出,炮船和火铳船撤了下来。舰队就这样在海上与港口守军对峙。
“完了,一切都完了。”赵葵哲急得抱头痛哭,不甘和悔恨占据他的内心。
军粮,军饷和火药,全都是白花花的银子。虽然赵葵哲靠着当市舶提举时搞走私赚来的黑钱和父王的赏银组织起了这支大军,但若是久战无果的话,很快就会耗光银两储备。
到时候,要么屈居金门当个县令,要么退回广州,无论如何都会失去自立门户的机会。他的野心,将会彻底被埋葬。
“葵哲!”葵丘林难得一见地严厉呵斥了一声他的宝贝侄子,因为副官的鄙夷已经被葵丘林收入眼中了。“你是征东将军,领着三千多人的大军,岂能落泪?一点小小的挫折而已,就大喊完蛋,像什么话。”
“葵将军,末将有些想法,不知道当不当讲。”墨竹悄悄给情绪崩溃的赵葵哲递了张手帕。
“你是千户,但说无妨。”葵丘林盯着地图,眉头紧锁着犯难。
“末将在桂省劫道的时候,有时会碰上些官兵护送的商队,根本啃不动。这个时候,末将会暂时避开那些官兵。但不会放过他们,跟在他们后面,晚上偷袭或者趁他们休息的时候骚扰,这样,再精锐的官兵也能啃下。”
“岂有此理!墨千户的意思,我们是匪军不成?”副官早就看靠屁股上位的墨竹不顺眼了,他抓住机会即刻发难,却被葵丘林打住了。
“避其锋芒,但却不能让他有机会逃离。聪明,聪明啊!小墨。”葵丘林看了看擦干眼泪的赵葵哲。“葵哲,跟你的千户好好学学,别那么脆弱。”
“嗯。”虽然赵葵哲不知道舅舅想到什么方略了,但他明白,肯定是个有把握的计划。看见希望的他虽然不喜欢被批判,但也只能点头接受了。
“下令,全军撤回金门。”葵丘林对副官命令道。
“将军,您这是?”副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
', ' ')('的耳朵,常胜将军葵丘林居然要耻辱地撤退?
“没听明白吗?”葵丘林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不悦。
“遵命。”
回到金门后,葵丘林便进行了分兵,十二门火炮里的十一门分给了他,一门车马齐备的佛郎机炮分给了赵葵哲。把雷鸣军全部划给赵葵哲的同时,他又给了赵葵哲六百粤军,由副官指挥。
两路出击,一路牵制一路绕后突袭,再两面合围,这便是葵丘林的部署。大军在金门补给好物资后很快又扬帆起航。
葵丘林这一路,还是来到围头港,继续用火炮进行骚扰,牵制住拉德普尔的主力。而另一路,也就是赵葵哲所部则绕开福全和围头,在深沪湾的永宁卫城进行了登陆。
晋江南岸的守军全部集中到了福全围头一带,所以永宁一带根本没有设防。赵葵哲这突如其来的登陆,毫无疑问是致命一击。
本来,还在围头死战的拉德普尔所部是会被两路大军包夹而亡的。但拉德普尔的阿萨辛在当晚便把情报传到四五十余里开外的围头。
得知这个消息的拉德普尔气得发抖,这样的绕后攻击,让他的部署彻底沦为了摆设。不过愤恨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无奈的拉德普尔只得率领手上的绿教兵连夜出逃,直奔泉州府。
而被抛下的当地民兵第二日清晨开始便高举白旗,恭迎葵丘林上岸。本来就没什么战斗意识的民兵,不可能为绿教而死战。
连夜带着七百绿教兵亡命的拉德普尔在清晨也遇上了大麻烦。赵葵哲的部队已经在逃亡道路上的永和镇驻扎,火铳口对准了他们。
后方是步步紧逼的葵丘林所部,前方是严阵以待的赵葵哲所部。可以说,拉德普尔的心都已经凉了。
他骑在马上,高举弯刀,向着自己身后的七百残兵做着突围的动员:
“冲锋吧,真主的战士们!异教徒的铳炮再狠,也不过是伊布力斯(魔王)的地狱之火,那邪恶污浊的火铳是杀不死真主战士的高洁灵魂的!为真主为战,这是灵魂荣升天堂的考验!”
一通滑稽可惜的洗脑话术从拉德普尔的嘴里讲出,可他的士兵偏偏就信这一套。为神明而战的信念让这七百人悍不畏死。
雷鸣军打出一轮齐射,被射中的绿教军如镰刀割麦子一般倒下一片。可倒下的,都只是步兵而已。
拉德普尔所率的一百号轻骑兵在火枪齐射之后便加速前行,从步兵肉盾里突出。他们手持长矛,高速突进,势不可挡的气势让雷鸣军士气大跌。
火绳枪的装填十分缓慢,根本来不及装填好第二发。赵葵哲立刻下令雷鸣军退下,让擅长近战的粤军阻敌。
仅有的一门佛郎机炮在这时开火,它装填的不是一颗大铁球,这是密密麻麻的鸟铳子弹。天女散花一样的子弹雨迎面扑向绿教骑兵队,一场小血雨在战场上飘起,可骑兵的冲锋是停不了的,他们冲开血雨前进。
高速移动的骑兵长矛直接扎穿了阻挡冲锋的粤军。随后赶到的绿教步兵更是为陷入步兵阵中的骑兵提供了支援。两军步兵短兵相接,扭打在了一起。而死伤过半的骑兵则趁势逃离,在拉德普尔的率领下朝着泉州扬长而去。
盔甲精良又有火铳支援的粤军很快便全歼了绿教步兵。可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越来越远的拉德普尔离开战场。
赵葵哲气得是头晕目眩,怎么自己总是在战场上出岔子。不过木已成舟,他也只能等待舅舅抵达永和,会师之后再做打算。
看着毫发未损的雷鸣军,再看被骑兵长矛戳死,被弯刀砍死的下属们,副官的拳头忍不住握紧,他悄悄地,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赵葵哲。
扬长而去的拉德普尔一刻也没有停歇,马上奔走了三个时辰来到晋江支流九十九里溪。他一下马便双腿发麻跪倒在地上,被人搀扶着做到案桌前。
他做出紧急部署,抽调泉州守军出城,撤出兴化征战的主力绿教军回防,沿河网展开防御。泉州的工匠们也被他一纸调令动员起来,开造弓弩。当地百姓则被征召起来开挖工事,输送物资。
永安会师之后的粤军则展开了一场军议,葵丘林猜测泉州应该已经做好了紧急防御措施,所以继续进军恐怕不是明智之举。
而虽然武运差劲,但精于政商的赵葵哲则是清点了一下物资消耗,同意了舅舅的稳扎稳打战略。
三千多号人便是三千多张嘴,若是不能在晋江县建立统治的话,有多少银子,单靠金门也是供不起的。
于是粤军派出一支支小队,到各个村镇访问。以免税政策安抚每个村落的心,又煽动他们的反绿教情绪,以此换取他们的支持。
不过,绿教在泉州府境内的统治远比赵葵哲想象的要不得人心,居然没有一个村落让粤军吃闭门羹。听到免税之后,有些村甚至送了些粮食给粤军。
就这样,晋江县大部分地区都归顺了自金门而来的赵葵哲政权。而九十九里溪的防御,也已经构筑完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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