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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兹尼亚索,白发的杜连安族聚居之地。
哈兹尼亚索,流奶与蜜之甜乡。
哈兹尼亚索,世界通商之关要。
哈兹尼亚索,国度将消亡。
哈兹尼亚索的年轻国王坐在宝座上,像金器盛着的一朵尤带露水的骄矜而名贵的花。
杜连安族人天生的白发被梳得一丝不苟,他曾作为主菜为无数场狂宴奉上的引人发疯的肉体,被无比端庄贴服地裹在雪白的华丽的国王仪制的礼服中。
竟然仿佛从未被玷污的最崇高的王——在迎接国度终末的此刻,将他的权杖紧握在右手中。
哈兹尼亚索城堡的大厅奢华而空荡,黄金的华彩中飘散着坟墓的寂死。
除了王座上那个唯一的活人,其他贵族或逃或死。
甚至城堡之外的国都——尼亚拉,往昔无比繁华,世界各地的商人在此聚集贸易的最富庶的城市,流奶与蜜之甜乡的泉眼——此刻枯竭了一切生机。
逃吧。
王座之上,度摩想。
溃逃,尖啸。他的国度,最富庶的幸福的国都,一切消散如泡影,如黄金般的沙砾,被碾碎后漏下指尖。
逃吧。
他放走了旁系贵族和在王宫里供职的人。
解散护卫队之前,他下令处死了所有直系王族。剩下他独自等待。
等待——城堡的大门被打开,傍晚的血红的光照进来。度摩抬头,看见一个黑发银盔甲的高大男人只身走进来。
“度摩……”他叫他的名字,像有些颤抖。
那是一张坚毅而有内敛气质的,隐忍的脸,年轻而英俊。
度摩对这张脸毫无印象——却也不代表一定没和他睡过。毕竟度摩也记不清楚所有和他性交过的人的相貌。太多的国度。太多的国王……王子……领主。
“魇狼?”出身阿里兰国的,国王和情妇生的王子安德亚,弑父杀兄。成为阿里兰国国王后疯狂练军,穷兵黩武。谁也料不到五年之间,阿里兰的百万雄兵已势不可挡地吞并这片大陆东边的所有国度。到今日,攻溃哈兹尼亚索的中心。
被侵略的国度,称发动战争的青年国王为“魇狼”。残暴无端地带来灾祸与死亡的梦魇一般可怖,而狼一样冷酷凶猛的男人。
传闻他因和魔鬼交易而被黑雾笼罩了面孔,传闻他有三头六臂和狼的爪子,传闻他口中的烈焰喷吐不休,将所有看到他真容的人灼烧成灰烬。
此刻的哈兹尼亚索城堡的大门前,走进来的,只是个高大而英俊的青年。
实在过于平凡,比起传闻。
不过这也不重要了。
王座上的度摩背挺得更直,像竭力要彰显一种权威恢弘的高尚气概。
而夕阳照进来,将魇狼纯黑的影子在纯白大理石铺的地板上拉长。他和他的王座,逃无可逃地被阴影收纳。
魇狼向他走过来,靴跟叩击地板发出清脆的节律。
银色的,雪亮的盔甲,灿如星辰——或锋刃,由战争的鲜血浸洗过而更光洁。盔甲也随着他的脚步作响。
“他们叫我魇狼。我的名字是安德亚·克鲁尔。但是你,我更希望你叫我安德亚,度摩。”
安德亚踏上王座前的阶梯,有节律的,金属碰触的声响伴随他的行动,像演奏乐曲。
他站在度摩面前了。他异常高大,高于百分之九十的人。
度摩的眼前已经开始模糊,他目无焦距地平视前方,说:“哈兹尼亚索是你的了。不,已经没有了。”
安德亚微微附身,“什么?”
他伸手想碰度摩,而觉得配套盔甲皮手套沾满脏污——他也不想在终于能抚摸到日思夜想的那张脸时,却要隔着什么东西。
他开始脱臂甲。
度摩听到叮叮当当的琐碎声音。
他闭着眼道:“头低下来。”
声音停止了,阴影俯身,属于另一个人的热度拥袭住他。
度摩睁开眼。
陌生的脸,黯蓝的眼睛。他松开放在王座扶手上始终紧握的手,权杖掉到地上,他听到权杖顶端宝石破碎的声音。
他用仅剩的力气抬起满是鲜血的右手,按到安德亚的脸上,食指从后者额头的中点划落到下巴,留下一道将脸切割为两半的血痕。
“我诅咒……”他说。然后再也无力支撑地闭上眼睛。
“度摩!”一切都猝不及防,安德亚赢得战争的全部自得与先前构建的美好臆想像水银镜迸碎。
他慌乱地抱住陷入昏迷而完全瘫软的男人,扶他耷软的头靠在自己胸前,颤抖着不敢多用一分力气地拾起他垂下的手。
手腕上是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痕。伤口翻起的皮肉已经发白,仿佛已流尽这个人的血液。
“度摩……度摩……”安德亚抱起度摩,向城堡外奔去。
之前他不想任何人看到他,而独自进入哈兹尼亚索的城堡——他为度摩就地预备的囚笼。
', ' ')('而此刻他深恨——快来人救他!
救他……救救他怀里这个羽毛般毫无重量的,冰冷得像已经死去的男人…………
“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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