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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人双手合十,进了门廊,看到立在停尸厅内呆呆的谷粒,这才淡淡道:“无相来迟,施主无碍否?”

无相。

念无相?

这还真是冤家路窄,小孩没娘。

谷粒一瞬间回想起数年来被师父师祖批成个筛子的悲惨童年,那些口口声声的“别人家孩子”,全部是此人。

念无相。

那些年,她想方设法钻尽十条戒律清规的空子,念无相倒好,画地为牢不说,还给自己多定了那么几百条规矩。

修真界人人都说,无相佛子天生菩萨莲心,近些年更是飞升可能性最高的第一人。

而她谷与棠,在堕落放纵的路上越走越远,成了各大仙门教训后辈的反面教材。

“修仙当做念无相,躺平还需谷与棠。”

她自嘲时随手取得小字道号,如今却成了别人做对照组的笑话。

还他妈挺工整。

谷粒想到这里放声大笑,宛若反派,在如此情景下,跟一院子的行尸反像是一伙,衬得佛子越发端方高洁。

她再开口,让清风朗月的念无相滞了一瞬。

她笑:“碍,怎么不碍?死了都要碍!”

第2章舔了一口。

寂寂无声,唯有七叶莲收束于风中。

月下僧人很快又恢复为那般清净模样,此时右手摘下顶戴僧帽,逸然一掷,打断了那卑劣老者的再次行动。

他那双眼形状亦美,像是观音竹的叶片,揉碎了星辰置入其中,又在末梢收起一个燕过扬尾的弧度。

加之挺鼻如峰,唇不点而黛,单站在那里就通身高洁,不似人间物。

谷粒吹了声口哨,算是明白为何仙门如此吹捧这厮,原来大伙儿都是视觉动物。

念无相似是刻意垂眸,微微躬身作礼道:“无碍,施主权且相信衲僧一回。”

话毕,他右手已经捻着一串白玉菩提根串作的念珠,统共108颗,从母珠掐过,分明口中未曾念动咒文,三业金光却从这转动的玉珠之间生出,很快衍变为跃动的梵文浮向空中。

谷粒道典经文略通,眯着眼分辨后,认出这和尚用的是《楞严经》消解业障冤仇之力。

月下笼罩的烟雾似乎淡了些,衬得皎皎白光越发惨淡。

行尸们逃不出谷粒的蓝色符咒之力,便被这金光咒文压制地或跪或趴在地,乖顺极了。

谷粒很快就察觉,这些人逐渐变为两派。

一类围绕着棺材口,目眦尽裂,皮肤肉眼可见地干裂下去;而另一类虽然面容扭曲痛苦,面色却逐渐恢复凡人该有的颜色。

就算拿这人当死对头,谷粒也不得不承认确实当得起仙门众望。只是嘴上还是不服输地啐道:“我这三日风餐露宿,以棺为榻,又受这百余行尸围攻,小师父来得倒巧,不偏不倚,轻轻松松,就收服了燕来城邪祟呢。”

话里带刺,就差没明着戳戳点点和尚那光洁的脑壳了。

念无相充耳不闻话中情绪,只是疏离浅笑:“施主,若非这信号,贫僧绝无此等机缘。随喜赞叹,无量功德。施主今日造化众生,他日,善因且得善果。”

呵。

要不是那几个桃红色的大字还飘在空中,她差点要以为做了什么载入仙门史册的丰功伟绩。

果然是和尚的嘴,骗人的鬼。

谷粒最见不惯的就是这副云淡风轻的假正经样子。

她翻个白眼,且看金光梵文如枷锁缚网,将那挑灯老者困于其中,老头意外的没有挣扎反抗,反而邪性地笑了笑,将一只手慢悠悠渗入灯芯之中。

这样的场面着实透着股诡怪,谷粒见识过这人以血喂灯,率先一步抽出拂尘扫出道罡风想要阻拦。

奈何她修为尚浅,满打满算也只有筑基初期的境界。

这力道扫过去,老者不躲不闪,从左肩到右肋划出一道伤痕,很快血就染透了衣衫。可他还是笑,灯笼内的衣袖已经引燃,不知是不是烧到了人肉,爆出几星灯花,火势燃地越发旺盛。

顺着风的末梢,俩人很快闻到一股油烧焦的气味。

是人油。

更准确地说,是人的魂魄精元受厄力所制,经过业火淬炼而出。听闻这样的凡人魂魄千百年难出其一,因而对修真界来说,是只存在于典籍之中,不可实现的邪术。

念无相不知何时已经上前几步,恰好隔在谷粒与那燃烧的老翁之间,遮住了她继续旁观自焚的视线。

谷粒还不领情:“小师父连个看好戏的位子都不留给我?”

念无相背对谷粒,低垂双目,捻动的白玉念珠停滞一瞬,空气里似有若无传来浅淡的喟叹。

“如此血腥有违人常,观之或损道心,施主坚持要看?”

谷粒已经挪步到他身边:“你看得,小道自然也看得。”

她说完朝着重重咒枷包裹的茧型之中看去。

火已经顺着老翁的衣袖燃至全身,他那盏飞花提灯实在古怪,随着焰心跃动,灯身上逐渐映出一只活灵活现的红眼金钱□□。

似乎是一种生理本能,谷粒恶心地鸡皮疙瘩起来,她皱眉低语道:“莫非这就是‘瑶台月亏,寒蟾血泣’?”

念无相侧目望她,语调平缓温朗:“施主知晓此物?”

谷粒自然摇头:“不知。”

想到那折纸鹤上的留言,她又反问道:“小师父贵为禅宗佛子,可曾听过‘金魄’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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