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粒和念无相交换眼神。
她不禁大胆猜测道:“她现在对我们丝毫没兴趣了,或许可以暂且认为,我们已经不属于需要“感染同化”的范畴。”
念无相点头认同,率先跟上这位老熟人一探究竟。
深夜时分,大娘的目的地依然落定在义庄,与其他行尸集合。
谷粒实在疑惑他们连夜如此到底有什么效果。
她正走神,念无相忽然轻轻扯动她的肩膀,拽进修竹掩映之后。
谷粒下意识反抗,和尚僵直了腰背按住她低声道:“有人来,并非修士。”
谷粒一听当即不动了,脑袋贴在念无相胸前,控制好绵长气息,以手做笔,竟然借他前胸画出一道隐匿符。
符修迈入玄珠境界以后,才可不借助于外力,引灵气化形生出符意。这是修真界广泛认知的事情,可她似乎又破了例。
念无相安静垂着眸,在咫尺之间好脾气地随谷粒折腾,似乎风未动,幡亦未动。
谷粒只忙着拿现成的工具人小师父练手,符成了,她确认两人气息形迹都已抹去,才一脸骄傲地冲念无相挑眉,率先探出头去查探。
月下轻尘。
义庄门前,凭空出现个步态妩媚妖娆的女子,皮肤在夜色映衬下显得细腻如雪,墨染的长发倾泻而下,几乎可以曳地而行。独独立在门前廊下,便生出万般美人风情。
只是可惜,她手中还轻托着一柄飞花提灯。
谷粒乍一瞧如此熟悉的场面,第一反应就是中了什么人的幻术。
她头都没回,轻车熟路摸上身边念无相的衣袖,挑了个顺手的位置掐了一把,询问道:“疼吗?”
念无相睨她一眼,道:“自是疼的。施主但可放心,衲僧不会为幻术所扰。”
谷粒反而皱起眉:“不是幻术,总不能也是个‘金魄’吧?”
念无相淡然赞同:“有可能。”
可能个屁可能,金魄这么不值钱,按一打来算的吗?谷粒觉得这个佛子属实不太靠谱。
两人四目相对,各持己见,门廊下的大美人却已经引燃灯芯上煞气凝成的火苗,很快裹至全身,赫赫炎炎。
谷粒脚下不由后退一步:“你猜对了。”
念无相难得叹了口气,念珠轮转,越过她往义庄内走去,俨然已经恢复为明心见性的皈依佛子。
谷粒还立在原地,没有动弹。她脑海中有一些盘不顺的念头。
如若藏经阁中的金魄来历所言不虚,那此处接连上演的玩火自焚,是否真如他们的猜测?
她想不明白,抬脚跟上念无相道:“喂,先找人要紧……”话没说完,眼前出现一堵义庄的西侧墙。
这面石墙背靠他们先前藏身之处,处于视野死角,谷粒尚且还做不到神识外放,因而并未发觉,这墙上今日立着一口悬棺,旁边用井绳吊着数十俱尸体。
谷粒一眼就分辨出,这些人有松云峰的剑修,也有灵隐禅宗的怒目罗汉。如今,全都了无生气地被如此折辱着。
念无相怕是先前就有所察觉,一脸悲悯之色,随着口中《净土文》生成的金光小咒攀上墙面,将两派同门轻柔地解救下来。
他们还是来晚了一步。
谷粒压抑着自己满腔愤怒,问:“都死了?”
念无相闭目摇头:“不止于此,恐怕……还被吸干了灵力。”
义庄内的行尸与那燃尽的女子将狂欢进行到底,仿佛完全没有看到这两个不速之客,沉浸在一片荒诞之中。
谷粒攥紧了拳头,闭眼,深吸一口气:“再去城内搜一圈,或许还有不在义庄的幸存者。”
念无相点点头,语气十分肯定地答道:“是有。不过,他二人似乎负伤在身。”
谷粒也清楚这个节骨眼上,燕来城内负伤不可小觑,焦急追问道:“在何处?先救人再说。”
念无相一边隔着衣袖带起她小臂,道一声“得罪了”,一边脚下生风,缩地成寸,将一院子魑魅魍魉甩在身后。
“你曾去过,那位施主的院落中。”
第8章握住那只柔夷。
谷粒随着念无相前行几步,不由目光凝滞。
她轻轻梭过佛子纳衣,手指顺着袖筒一路遛到小腕与掌心交接处,在柔软的掌肉上戳了戳,低声问道:“这些同门的尸身……”
念无相掌心蓦地一灼,侧眸望向谷粒,眼中酝着无边墨色。但见这姑娘眼神清亮,甚至带着几分说不出的愠怒,他才骤然回神。
是了,他如今这般小人,果然是心魔作祟吗?
念无相攒眉,缓缓出一口气,如常道:“施主忘了,芥子须弥吗?”
谷粒一拍脑门:“果然机灵的脑瓜不长毛啊。”
念无相:“……”
等她将师兄弟们的遗体拢入芥子须弥内,不等和尚伸手,谷粒便主动拽着他腰背处的僧袍:“快走啊,愣着干嘛。”
念无相也只得好脾气地将人带到身侧,向城中疾行而去。
不过数十秒,他们便停驻在矮墙篱笆边。
院门敞开,不见屋内灯火,墙角一株青松枝叶扶疏,唯明月投射下的树影相伴。
谷粒扬眉,提醒身畔和尚:“树下有人。”
念无相点头,神色微动,念一声佛号走进门内。
此时,树下静静盘坐的罗汉僧人也抬眸望来,这人身着黑红色相间的海青,肩头有一片僧袍撕裂,因血迹晕染发黑,已然固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