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经理循着他的视线看去:“你说那个瘸子吗?老板新招的保安,别看他腿不灵光,但为人踏实细致。”
他认出保安室中那名瘸腿保安曾是三中的保安,每天在他晚自习结束后才会离开,在他关在房间十天时守在门外,在他一个人走出高考考场时细心送过伞。
一个腿脚不便的人当然不会如此凑巧地从遥远的边城来到燕城,只能说明从一开始便是严雪宵的人。
他的脑子里划过某种可能,胸膛下的心脏激烈跳动,匆匆跑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从行李箱的最内侧翻出一个小盒子。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不敢触碰般缓慢打开盒子,天鹅绒的衬饰中放着一枚祖母绿胸针,与他奶奶送给严雪宵的祖母绿戒指是同款,泛着温暖的微光。
这是他生日当天收到的唯一一份未署名的成年礼,他一直不确定是不是严雪宵送的,但现在他能确定了。
即便音讯全无,在他每一个重要时刻,严雪宵都未曾缺席,以他毫无察觉的方式参与他的人生,陪他从黑暗走上光明坦荡的未来。
医院里,阿裴看着站在窗前的严雪宵说:“出院手续已经办好了。”
严雪宵静静敛着眸,身上围绕着冷冽的气息,明明五官极为出色,却很难让人生出接近的想法,越来越看不出当初穿白衬衫的模样。
国内群狼环顾,他本来不能理解严雪宵这么快回国,现在后知后觉想到,是怕少年忘了自己吧,严雪宵所有失态都是因为沈迟。
可阿裴望着窗外浓重的夜色,他觉得今天少年不会来了,或许以后都不会来了。
陈经理检查完所有电器后,正准备关灯上楼,红头发的少年忽然气喘吁吁跑下楼问他:“地址。”
他从来没见过沈迟这么慌张过,不由得递给少年一杯热好的牛奶,语气关切:“什么地址?”
沈迟垂着眼:“医院地址。”
他没有接陈经理的牛奶,知道地址后便头也不回出了门,朝附近的燕大附属医院跑去。
他出门忘了带伞,雨渐渐变大,雨幕从天际重重淌下,他浑身上下的衣服已经湿透了,眼看医院离得越来越近,为了避雨他从偏门进入住院部。
病房在最后一间,他走上黑暗的廊道,衣服上雨水慢慢淌下,衬得四周更为寂静。
前方一片黑暗,其实他根本不知道严雪宵是什么人,骤然出现又突如其来消失,是天上的月亮,也是汹涌的暗潮。
可严雪宵伸出手是真的,严雪宵的怀抱是真的,严雪宵出现在他生命中是真的,被刻意遗忘的记忆不断涌出,他这才发现自己从未忘过。
他过去不喜欢冬天,因为冬天意味着寒冷,但他现在最喜欢的是冬天,因为与严雪宵度过了一整个冬天,甚至希望冬天过得更慢,能紧紧牵着严雪宵温暖的手。
在严雪宵消失时,他想过严雪宵要是死了也好,那样就可以一起死去,在另一个世界与严雪宵重逢。
他短暂的人生中没多少幸运的地方,唯一的幸运就是遇上严雪宵,所有的幸运都是因严雪宵而起。
他那天说谎了,不会有别人,不会有人接受浑身是刺的他,黑暗中只有严雪宵温柔地抱住了奄奄一息的他。
没有人像严雪宵。
不会有人像严雪宵。
被压抑的情绪流淌在身体每个角落,湿漉漉的红发少年穿过黑暗走到病房前,打开门的动作格外轻。
他望见严雪宵站在窗边,似乎在看什么,少年没注意到的是,严雪宵注视着他在窗上的投影。
他一步步走到严雪宵身后,鼓起勇气伸出手,本想如从前般抱上去,可低头看着自己湿透的衣袖停下了。
正在他纠结的时候,像是怕他反悔似地,严雪宵转过身伸手将他揽入怀中。
他的身体登时僵住,过了半晌悬在半空中的手无力抱住严雪宵,少年红着眼圈开口:“不要再把我弄丢了。”
下一秒,冰凉的吻落在他的眼帘上,严雪宵轻轻吻干净他的眼泪,认真说:“藏起来还来不及。”
第八十四章
沈迟抱在严雪宵怀里回到家, 衣服还未干的少年裹着严雪宵的外套走进客厅,因为怕地板沾水没敢动,直到严雪宵的声音从浴室传来。
“水放好了。”
浑身僵硬的他小心翼翼走进浴室, 氤氲的水雾弥漫在空气中,严雪宵的面容看得不真切,只能看见光线勾出的轮廓。
久违的温暖流经沉寂的血液,他低下头藏住发红的眼圈, 站在橘黄色的灯光下。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站了多久, 忽然严雪宵细长匀称的手落在他冰冷的腰间:“要我给你脱吗?”
他立马回过神,感受到腰上那只手, 结结巴巴开口:“我自己来。”
严雪宵转而摸了摸他的头发走出浴室,他呼了一口气, 脱下衣服泡在温度刚好的浴缸中。
少年闭上眼沉下水面, 过了会儿又浮起来, 红发湿漉漉地贴在白皙的额头上,浓密上翘的睫毛上沾着水滴, 像是一只重新回家的流浪小狗狗。
沈迟洗完澡才发现没带换洗的衣服, 他正要难为情地打开门, 瞥见有件睡衣放在架子上。
他以为是严雪宵的衣服, 拿起睡衣才发现是一套崭新的蓝色睡衣, 尺寸出奇的合身,像是为他量身定做般。
他穿好睡衣吹完头发出了浴室,困意层层叠叠袭来,走到次卧的床上睡下,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房间的门无声无息开了,严雪宵走近床边,低头注视着将自己蜷缩成一团的少年, 轻轻掖好被子,在少年的额头上克制地落下一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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