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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冬青回去,坐在床铺上才完完全全地寻思过来,恐怕蓝玉斋一直到求学结束都不打算回这房里睡了。
蓝玉斋昨日之前还与他关系亲近,一来两人年岁修为都相近,二来不打不相识,于是一直结伴而行,如今蓝玉斋主动疏远了自己,不知是因为自己的话惹恼了他,还是他真怀揣什么诡计,怕被自己识破。
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所有人都歌颂,所有人都爱之,脱离了书本后,所有人都相信这世上绝没有莲花,所有人都坚信自己从未见过莲花,见到一朵似莲一般的东西,第一反应是“绝非莲花,定是其他植物冒充”,于是趴在那里细细地掰着花瓣找,找到一丝乌黑,便大笑着叫来其他人,一同捡起棍棒把这滥竽充数的花打得凋零,再结伴同去,见人就讲起自己方才又替天行道,伸张正义,将一朵冒充的莲砸了个稀巴烂。
何冬青翻来覆去地琢磨,越琢磨心越乱,他越想蓝玉斋,蓝玉斋在他脑中就越清晰,到后来他才发觉,从初次见到蓝玉斋开始,蓝玉斋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竟全在自己脑中,他未曾有半点疏忽忘记。
蓝玉斋是个惹眼人物,他却不曾想过自己也被他吸引了目光。
那些清晰的举止被他闭着眼睛一点一点分析,想从中查出些端倪来佐证蓝玉斋的罪过——至于究竟什么罪,又要依靠他反反复复捕风捉影得来的端倪自行推断——他这有些难以说通的事业渐渐在心烦意乱中与虚幻的梦境交融到一起。
梦中的人把梦中的一切当做真实,更何况闭着眼睛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记忆与梦境半真半假更难辨别,梦里的何冬青见到蓝玉斋的一刻觉得本来只算烦乱的心就像挑在空中的宣纸,火焰一燎,竹竿抽走也不落下,在空气中无所凭借地完全烧着,留下的灰烬来不及落下就被风吹没了。
蓝玉斋红色的里衣并未系好,松松垮垮,露着全部的胸膛和腰腹,他斜靠在一张似床又似椅的东西上,一个他看不清面孔的人上半身趴在蓝玉斋腿上,他仔细地看,想知道那是谁,他似乎看见了眼睛鼻子,却仍无法拼凑成一张脸,分外古怪。
他只莫名觉得那是个女人,蓝玉斋的左手轻轻抚摸女人的头,与漫不经心地哄一只撒娇的猫时是一样的姿态。
他看着如此狎昵的一幕,心焦得要命,心道这可是在羲和宗内,要是被别人看见了该怎么办。
他冲上前去制止,双腿极重,努力挣扎了半天,才向前不过半步。
他低头看自己的腿,没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就是移动过分缓慢,他再一抬头看蓝玉斋,蓝玉斋腿上趴伏的人竟然变成了徐湘!
方才的女人像是一团黑影,直起身来侧坐到蓝玉斋腿上的徐湘却是真真切切,低发髻,藕色裙,指甲染粉。
徐湘红着脸和蓝玉斋说了些什么,蓝玉斋便垂眸,面色平淡地用唇去碰徐湘的脸颊。
“蓝玉斋!蓝玉斋!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羲和宗掌门怎么会放过你!”
他被自己的腿留在原地,只得面红耳赤地大喊,但声音根本没有传到蓝玉斋耳中,那边徐湘颇为大胆,竟然把手放在蓝玉斋胸膛,中食二指指腹放在蓝玉斋乳头上,轻轻地揉。
蓝玉斋亲昵地轻吻徐湘的脸颊,眉眼低垂的样子十分安静,他觉得熟悉,又不知在哪里见过,徐湘笑容满面的不知在说些什么,说着说着就和蓝玉斋吻在一起。
“蓝玉斋!!”
何冬青一遍一遍喊蓝玉斋的名字,喉咙底颤得有些痛,那些痛感却又不明显。
“蓝玉斋!掌门不会善罢甘休的!羲和宗内有两位破魂期长老,你——”
蓝玉斋的衣服被徐湘脱下,精壮的身体搂着徐湘,蓝玉斋并不脱徐湘的衣物,白皙又有着属于完全成熟的男人的骨骼的手直接按在徐湘的臀部上。
何冬青瞬间明白了,禁制,必然是有异心之人下了禁制,他这么想,马上就在面前找到一个莹紫色的阵法,他惊喜地道:“是禁制!蓝玉斋!快停下!是有人陷害你!”
还不等他因为自己的发现惊喜多久,蓝玉斋的手便探进徐香的裙内,恍然间何冬青的视角离奇幻化,再入目是黄色的粗纸,左边画着男人的手指探入女子阴户,右边的写着:含情仰受,缝微绽而不知。(出自白行简天地阴阳交换大乐赋)
何冬青猛地睁开眼睛,清早鸟鸣,就在窗外枝头。
他睁着眼睛痴傻了很久才意识到自己刚从一场淫靡幻梦中醒来。
醒来之后回想,梦里的一切都透露着有迹可循的荒谬。
梦里蓝玉斋的身体完全真实,因为他见过,不见徐湘脱衣,是他并未见过女子赤裸的身体,所以梦中也没有,最后更是直接接到曾经看过的黄书上去了,这粗制滥造的破梦。
然而在梦里他却真情实感地担忧,挣扎,拼了命地吼,。
他抬手搓了搓自己的脸,起身下床。
一早蓝玉斋便找护法报了名。
护法却登时为难了起来。
原因还是八百年
', ' ')('不变的,蓝玉斋是合欢宗邪修,带着合欢宗邪修去妓院查也许和魔族有关的案子,这叫什么事。
另外蓝玉斋是求学弟子,不算羲和宗人,南朝皇帝拜托到羲和宗头上的事,带着外人......
可若是算起来,蓝玉斋和南朝皇帝应该还挺熟的,还有蓝玉斋虽为金丹修为,武功却不在自己之下,若是有他加入,此事也许会解决得更加圆满一些。
他并不怀疑此事与蓝玉斋有关,抛开蓝玉斋为人究竟是否表里如一的正直,合欢宗虽被称作邪道,却也还是修真界的一部分,绝对没有私通魔族的动机,魔族对修仙者无非就是烧杀抢掠,合欢宗还惦念着采补正道修士呢,让魔族来杀人合欢宗能得到什么好处。
他正想着,有人敲了两下门,然后推门而入,人影还没看清,声音便先告诉护法,这是何冬青来了。
“护法,今日去人界也带我一个,我——”他看见蓝玉斋的背影,顿了顿,似乎觉得有些尴尬,一时没继续往下说。
护法却豁然开朗,何冬青与蓝玉斋同行,除去两人实力都很深厚外,让天枝弟子和合欢宗弟子待在一起,就省得他们费心顾前顾后了,于是痛痛快快地告诉两人中午出发。
最后上路弟子共十二人,让何冬青和蓝玉斋没有预料到的是,葛世前(原qian坤的qian不知道为什么会被替换成干,遂换成前)竟然也在队伍中。
从第一日的闹剧之后葛世前就失了威风,低头夹尾地过了几日,何冬青瞟了几眼就不再去看,蓝玉斋更是不放在心上,可如今一同去人界,多少是要说上几句的。
修真之人并不都是惊才绝艳之辈,辟谷后可长生,结丹之后才会返老还童成为青壮年模样,很多略有天赋之人只摸得到门却跨不去坎,连长生也做不到,跨过坎后也不代表一路顺畅,百岁结丹,千岁元婴,并不罕见。
蓝玉斋今年七十出头,金丹后期,何冬青今年大概是五十几,金丹中期,凡修为在他们之下的,都能一眼洞悉,随意看了看,队伍中竟只有葛世前与一位内敛的羲和宗弟子比蓝玉斋年纪小,旁的都要一把年纪叫蓝玉斋“前辈”。
年龄不值钱,修为高才能受人尊敬。
合欢宗并不是这样,年龄小的管年龄大的叫哥哥姐姐前辈,蓝玉斋被如此熏陶,觉得这样才舒服些,于是主动与旁人用道友相称,避免了被陌生的年长者叫前辈的困窘。
第一日,护法叫上了他自己的徒弟,两人先去探探路,其他人留在客栈中。
探了不过半宿两人便回来了,召集所有人去护法的房间。
护法一口饮尽一杯已经冷了的茶来解渴:“魔族气息很浓,应当是藏匿在万丽楼中,已经超过三个月。”
“护法,你们见到它了?”
“没有,没找到。”
蓝玉斋伸手碰了碰茶壶,壶中茶水温热起来:“万丽楼人多眼杂,魔族来人想一直待在楼里三个月,只可能是混入了万丽楼的女子或杂役里。”
“魔族之人......还会化形的法子,还藏得住三个月?”
魔族没有老师与学生,他们的力量大都来自杀戮,残暴粗鲁,几乎是把所有增长的可能性都点在武力上了,无论男女抑或雄雌,都一副脑子不大好使但特别能打的样子,类似摘叶成刀,御剑飞行,洒水成符,易容这种文绉绉的法术,他们根本就没想着发明过。
况且由于魔族民风十分淳朴——每天的生活充满了平淡的互殴——导致他们的精神心性都和人族相差甚远,就算是易容成人,也太容易被人当成疯子了。
蓝玉斋并没有解释更多,只是道:“不管如何,那魔族潜伏在万丽楼里,它迫切渴求成长。”
同族相残是成长最慢的,魔族为了力量,有些便会铤而走险来到他界,修仙界与妖界为了安全,明面维护起魔族周围巨大的禁制阻止他们踏入他界,暗地里,与高层魔族达成了些互不侵犯的协议,修仙界又慷慨地为了后人保护着人界。
这个不知为什么当了漏网之鱼的魔族来到人界,以一种越来越快的速度,从失踪了也无关紧要不会引起注意的普通百姓杀到商贾之子,杀到朝廷重臣,说明它在成长的同时渴求着更多力量,普通百姓的气运和所蕴含的灵气不及富豪高官,而人类,不及修仙者。
那修仙者作为更高目标,对这个魔族而言具有极大的诱惑力。
“你的意思是让我们去引出魔族。”
“是。”
护法摸了摸下巴:“这确实是个最快的办法,再耽搁下去恐怕又有人类被杀,五个人去,再多恐怕会教魔族起疑,他人随我在外等候,里面一旦传出消息来就攻进去。”
护法看着这些弟子,一个个眼神都很认真:“我和我徒弟恐怕已经被看到,只能在外面等,蓝玉斋何冬青,你们修为最高,一定要保护剩下三人。”
蓝玉斋点点头:“若是发现魔族,我便用心音通知护法。”
“你还会心音,”护法稍微挑了下眉毛,“那就更好了。”
', ' ')('说完随意挑了三个,葛世前正好在其中。
“护法,葛道友年纪尚幼,还是留在您身边更安全。”
蓝玉斋提醒得比较给面子,年纪尚幼是指葛世前是金丹初期,看起来刚结丹不到一年,想来应该更没有面对魔族的经验,还是待在护法身边受人保护比较妥当。
葛世前本来显得稍有犹豫,张张合合的嘴登时就闭不上了,只不过说的话却与方才所想截然相反:“不,我翠剑阁向来重实战,不会有问题的,我要去。”
说着还有点不服气地看了蓝玉斋一眼,蓝玉斋并未说话,何冬青坐在旁边,心想葛世前还没过那个乐意逞强,听不得自己不行的年纪,也懒得费口舌,反正有他和蓝玉斋在也死不了人,带着就带着吧。
第二日几人出发前纷纷压制了修为,金丹太过显眼,怕那魔族谨慎不敢露面。
蓝玉斋没让葛世前改动,如此一来葛世前便成为了几人中修为第二高的人,仅次于压制到金丹中期的蓝玉斋,蓝玉斋的理由很简单,若是魔族想从修为最低的人开始下手,就正入圈套,对上何冬青,若是想从修为最高的开始铲除,蓝玉斋便能提剑而上,总之轮不到葛世前,保护了他的安全,护法觉得有理,便如此应允了。
葛世前似乎觉得有点不服气,但也没说什么,闷闷的跟着其余四人上街。
羲和宗这种数一数二的宗门招收弟子的要求比较高,于是便有很多因父母就是修仙者而天赋高底子好的弟子,这些弟子大多并不熟悉人界的烟火气,即便年龄上可以做路上随便抓的一个中年人的爹了,还是抑制不住有些新奇地左右观望。
蓝玉斋对于人界烟火气实在太熟悉了些,他善解人意道:“还请各位道友装作下山游玩,对市井很感兴趣的样子,我们先四处逛逛,在身上粘了烟火气,才好去迷惑魔族。”
他这么一说,其余几人便装作一副“装作”的样子,散漫地在夜市中晃来晃去。
与北国不同,南国普通百姓都乐于加入市场,花点钱买个摊位,每天晚上出来卖东西,或者干脆白天在自家门口放块布,再摆一些家中女子做的小玩意儿,除去几条跑马跑车的主干道,其他道路都被摊贩挤满,熙熙攘攘,欢声笑语。
长生者想成仙,都往僻静的山里去,不吃不喝,不喜不悲,寻常百姓活个四五十年,热热闹闹,家长里短。
何冬青也被这久违的烟火气感染了,忽然有点想回家看看他爹他娘和他大哥,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寻了许多平凡人也能用的丹药给家里人,现在他爹脸上连皱纹都没有,能跟孙子比赛扛鼎。
只是他一年两年的不回一次家,他爸妈大哥大嫂在一张桌上吃饭的时候,多少是会想他的。
他家离羲和宗不远,干脆求学之后回家一趟,羲和宗宗主的池子里也养了不少灵物,他可以捞两条鱼给爹娘吃。
想着,他就顺手买了根糖葫芦,嗯,还是童年的味道。
蓝玉斋在一个姑娘看着的首饰铺子里买了很多簪子耳环等东西,那姑娘的店看起来是家里经营的,首饰比流动摊卖的要贵重许多,花了蓝玉斋一块金锭。
他把买来的首饰分给余下四人,他们不解其中意思,蓝玉斋便道:“要送姑娘礼物。”
葛世前手里抓了一把又是珠子又是蝴蝶的首饰,觉得别扭,蓝玉斋要他哄妓,他才不干,想笑话蓝玉斋果然是合欢宗人,这么会逛窑子,又碍于何冬青现在同蓝玉斋关系好,终究是什么也没说,忍气吞声地把那些叮叮当当的首饰揣进怀里。
到了万丽楼附近一条街,女子的娇俏揽客声便清晰传入五感俱佳的几人耳中,一把年纪的修真者竟然有些怯场,尤其是两位羲和宗弟子,一个红了脖子一个红了耳垂。
何冬青笑话他俩,抓魔族不怕,去青楼倒是怕起来,两位羲和宗弟子在何冬青的笑声中更加窘迫。
正道男女自持又内敛,如羲和宗这般成立了千年以上的尚武宗门就更加门风严谨,几百岁的弟子来往密切大胆了些都会被各自师父叫去谈心,穿着又保守,看见女子手臂都像见到什么不得了的密辛一样被困扰两天。
天枝并不至这种地步,何冬青也不是什么内敛的人,他笑道:“大姑娘上花轿,羲和宗弟子头一遭逛青楼,回羲和宗你俩就有得炫耀了,接下来一年——不,三年,你俩逛青楼的事儿都会被师兄弟口耳相传的!”
“你,你不是也头一遭吗。”
“我是头一遭,我可没红脸,姑娘有什么可怕的,还是你们怕自己犯了错?”
两人面色惊惧,慌忙摇头。
蓝玉斋温声道:“两位道友还请保持这个状态,不用担心,不会有事的。”说完又转头对葛世前说,“稍后请葛道友配合我。”
葛世前不明白什么意思,只点了点头。
几人一到万丽楼门口便吸引了老鸨和姑娘们的全部注意力,五人,皆容貌端正,气质出尘,老鸨直接迎上去,把人往里面引。
“几位公子第一次来,不
', ' ')('知道是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我给客公子们......”
说话间,老鸨的目光在几人身上扫过,她挨得最近的这个看起来最为稳重温和,模样最为周正,一身白衣看起来低调,实则用料奢侈,旁边那个叼着糖葫芦四处张望的,看起来年纪稍微小一些,穿得却是北国锦缎,头上紫金发冠,脚下苏绣的黑靴,不知道什么皮的腰带上镶了一圈金片作为装饰,白玉禁步没起到丝毫作用,被他的腿碰得四处乱晃,模样最为俊俏,唇红齿白的,桃花眼没兴致地半眯着,有一搭没一搭地乱瞧。
纨绔,人傻,钱多。
“不,在下只是带师弟们看看,听听曲,不必劳烦姑娘们。”
好,这下知道哪个说了算数了。
两个目不敢斜视的羲和宗弟子不明白他为什么拒绝,就看到那老鸨语重心长地哎呀一声,抓住蓝玉斋的手:“这位公子,你看看我们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师弟们要来的吧,他们若是想听曲,就要你带着去乐坊了,哪还来我们青楼啊。”
蓝玉斋看起来十分动摇地回头看了一眼几人。
老鸨呵呵地笑:“就算听曲,旁的人都有姑娘服侍,只你们一群男人坐着,多寂寞啊,来都来了,我叫几个姑娘,陪各位听,如何?”
“那......便劳烦您了。”
老鸨又呵呵地笑,叫人带着五人上座,自己估计是去寻最漂亮的姑娘了。
万丽楼一楼消费低,人也多,二楼便安静得多,在伙计的暗示下蓝玉斋脸上写着没有经验但很有钱地掏了五两银子给他,皇城物价高些,资薪也高些,但五两银子对于一个端茶倒水引路的伙计来说也是不小的一笔财富,伙计便多提了两句晚些的歌舞节目安排,才关上门离开。
蓝玉斋从门口收回视线,他儿时也引过路,那时的赏钱,最多一次是五文,他买了一包糕点,放在乱坟岗前,他没进去,进去也分不清哪个是自己的家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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