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牢房里,忽然洒进一道光。
李迢抬起眼,视线模糊中,看到身穿甲胄、腰佩双剑的飒爽女子立在光中,眼眸平静如水。
“豆蔻……”
他自嘲般勾起嘴角,知道自己此时的模样一定很难看。曾几何时,她为阶下囚。如今境遇反转,居然是豆蔻囚禁了他。
“你要杀了我?还是折辱我?”
纨绔跋扈的少年意气搓磨殆尽,只剩下形销骨立的一副骨架。李迢胡子拉碴,许久未修建的鬓发垂落,狼狈不堪。
他的目光如一潭死水,再无当初的天真。
“果然从头到尾都是我一厢情愿,好狠的心……”
豆蔻有些纳闷,
“我虽不算光明磊落,但也问心无愧,何来狠心?”
她原本是恨的,恨不得杀了李迢泄愤。可那日李迢秦晓携大军解围时,她忽然不恨了。
眼前有剑道无双,有家国天下,蒙越的铁骑虎视眈眈,这点小情小爱便显得无足轻重起来。恩报恩,仇报仇,豆蔻向来算得很清楚,秦晓当杀是为了公主的地位,李迢却没有必死的理由。
水刑鞭刑用了几天之后,她便奔赴战场,再也没空管李迢了。
枷锁落地,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李迢不敢置信的目光中,豆蔻解开了困住他一月有余的那副镣铐,把一个食盒放在桌上。
食盒打开,是几碟下酒菜,一壶美酒。
若是往日在王府中,他当然瞧不上这些粗茶淡饭。可如今他被困一月多,吃的都是馊饭酸汤,眼看着这花生米猪耳丝都可口了起来。
“你要送我上路了?”
李迢有些不敢置信。
豆蔻倒了一碗酒。
“嗯,送你回长安。长公主……也就是王妃冒死寄来密信,用五千皇城禁军的兵权虎符换你平安。”
逍遥王是随先帝打天下的异姓王,当年极得圣宠,尚了公主,手握兵权虎符。他死后虎符便由王妃保管,皇帝一直想收回这枚虎符,苦于找不到借口,如今竟然被秦昭占了便宜。
碗中酒微微沉淀着浑浊,酒香四溢。李迢咽下一口,刺得嗓子疼。
“母亲……居然为我做到这个地步……”
他眉头微蹙,
“这么说,你是想向我赔罪?呵,若是我将叁皇子的真实死因禀告陛下,你便是谋害皇储的罪臣!”
可豆蔻只是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酒,眼中毫无惧色。
李迢慢慢明白了过来,遍体生寒。
“你不怕……也是,如今你们拥兵自重,根本无惧皇权!大军驻扎在北斗七城迟迟未动……再加上那五千禁军……”
她们……难不成想逼宫?!
碗中酒一饮而尽,豆蔻眼中并无醉意,眼眸亮得吓人。
“公主所图在北,可秦晓一死,父女早已离心。明明战事告捷,却连下九道金牌召回……陛下不可能猜不到,骁勇善战的叁皇子秦晓是怎么死的!”
收复失地,是民心。
统领叁军,是军心。
昔日故国已经是龙潭虎穴,容华公主秦昭没有退路。一步步走到今日,是造化弄人,也是她们的选择。
豆蔻放下碗,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世子,吃吧。只要你听话,我会保证你活着回到长安,继续做个富贵闲人。”
李迢自嘲般勾起嘴角。
她这是要看守住他,不让他有机会回去通风报信。明明杀了他就能做到的事,偏偏如此大费周章……
隐秘升起的希冀被他自己按下。
不,不可能是因为对他有几分情意。
李迢叹了口气,忽然觉得这些餐食味同嚼蜡。
哪有什么情丝难断,只不过是她一诺千金罢了!
“暗七呢?你……杀了他?”
“你以为他是谁的人?皇室暗卫,武功行七,在被赐给你之前,他是容华公主的贴身暗卫。”
一顿饭,李迢吃得失魂落魄,食不下咽。他本就无心参与这场波诡云谲的夺嫡之争,自然不会想着逃跑。但豆蔻觉得他会怨恨,会想报复,所以连吃饭洗澡都寸步不离,让他有种回到过去的错觉。
可惜他已经不是位高权重的逍遥世子。
她也不是卑贱如草的暖床女奴。
豆蔻从浴桶中站起身,水珠顺着湿发淌下,漆黑顺直的长发下,白皙娇躯若隐若现。
李迢慢了一步,连忙走上前替她擦身。一边擦着,一边觉得无比屈辱,看到那具毫无遮掩的身躯,又觉得心头火热,身下冒出股火来。
“世子真不会服侍人。”
豆蔻点评道。
李迢忿忿地攥紧了那块布巾,替她擦拭起腿上的水珠。
“你竟敢把我当作奴仆驱使!”
豆蔻讶然,
“你可是本将军的阶下囚!我没有让你当狗已经很讲道理了,让你服侍我怎么了?”
——她只是承诺李迢平安,没必要跟大爷似的供着他。
擦到腿间的手一僵,试探性地朝着大腿内侧擦去,即将擦到腿心时,他的手腕被按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