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被抽走骨头似的,林若华直直往后瘫倒到皮凳上。
春月收回拐杖,从车窗缝隙确认林若华失去行动能力,才绕到车子另外一边拉开后排车门,稍微捧起腰间的假体,弯腰上车。
“porra*……这种天气穿假体真是要热死了。”春月挠了挠锁骨,今晚的假体太厚,闷得她浑身发痒。
遮挡前后排的隔板玻璃,一瞬间从磨砂变成透明,安静无声的前排这时终于有了动静。
驾驶位的男人一改之前阴沉沉的脸色,眉眼轻松,声线也不再低哑难听:“谁让你非要玩我的拐杖,那就只能当小老太太了。”
“你让我喊了那么多声爷爷,还不得轮到你喊我奶奶?”春月把林若华扶正,将插在她额头的细针拔出收好,还好心地为她系上安全带。
石白瑛扯了扯白手套,调侃道:“行啊,奶奶,快坐好,准备开车了。”
车子启动,很快汇入夜色中,天空开始落雨,淅淅沥沥打湿了大理石像,洇开道道水痕。
瞧,连圣母玛利亚都在为谁哭泣。
春月取下银白假发,正撕着面上假皮,听见雨声,摁开些许电动窗帘,从拉开的一线缝隙中看着车窗上落满水珠。
她敲了敲隔板,笑道:“等下可辛苦你了,要睡在烂泥巴里。”
石白瑛哼了一声:“愿赌服输。”
叁天前春月提出要合作,黑鲸的委托人有权临时中止任务,还有一次修改人物目标的权利,春月想让林若华把委托目标改成别人,这样既能继续进行任务,能收钱能积分,她又无需破坏自己的原则。
而且这样做,石白瑛不用动手就能坐收渔翁之利。
这个计划听起来是挺妙,等同于石白瑛只需要配合她做几场戏,就能收到钱。
他起了玩心,带着春月去了赌场,要了两万筹码,一人分一万,两人分开玩,谁在一个小时之后手里的筹码多,就得听对方的话。
春月赢了的话,石白瑛就听她的安排,反之,石白瑛就不陪她玩这游戏了。
结果是小疯子赢了,虽然手中筹码只比他的多出叁百。
小疯子舔着唇,说自己真是好彩。
石白瑛愿赌服输,这几天任凭春月差遣,连自己手里改装过的拐杖都给了她玩。
突然之间石白瑛就想起了自己的养父母,石森与李娅。
他们还在生时,日常生活也是这样,调查目标的生活路径,研究杀人方案,改造武器,测试撤离路线,计算每一个步骤要用的时间……
常人无法理解的相处模式,在石白瑛眼中却是爱情的模样。
他在后视镜看向后排,春月正在撕下喉咙处的蝶形变声器,嘴里碎碎念叨:“这玩意还蛮好用嘛,有这个我就不用喝变声药了。”
石白瑛笑笑:“那送你吧。”
林若华觉得自己在海上漂浮了好久,起起又伏伏,突然她被一阵巨浪推起,一下飞到天上,快要被夜空里那独眼巨人吞下肚。
她发不出声音,内脏都要被揉成一团,嗓子眼里全是血腥味,她努力睁开眼,眼珠滑到边角向下看,竟让她看见了一头正在喷水的黑鲸。
体型庞大的黑鲸背脊上横横竖竖布满伤疤,它安静地躺在看不到边际的大海中央,是一座孤独的岛屿。
她没能摸到月亮,很快在失重中急速往下坠落,背脊直直摔到海面上,痛得她咬牙切齿……
……痛?
她能感觉到痛?
林若华猛睁开眼,可眼睛像盖上了块毛玻璃,看什么都是模糊不清,周围没亮光,乌漆麻黑,还有水滴像冰雹一样,一直打到她眼珠子上。
嗅觉也慢慢找回来了,林若华闻到了泥土青草的腥臭味,还有一股……血腥味?
她手脚都被绑住,身体动弹不得,只剩脖子可以动。
脖子转过去的时候,林若华的半边脸都陷进了泥泞湿土里,蓦地瞳孔震荡。
她的身侧,就躺着家里的司机!
男人头破血流,鲜血染红了他大半张脸,再渗进泥土里成了肥料。
他一动不动像条死鱼,眼睛凸出暴涨,眼里已经没了生气,林若华吓得没魂,满脑子里全是浆糊,根本理不出思绪,这是绑架吗?还是、还是谁……是谁要杀她?!
这时,眼角有一束强光射来,眼珠就是那被光吸引的鱼,一下子跟着光追去。
有了光,林若华渐渐能看清自己所在的地方了,她和司机此时都躺在一个深坑里,空间狭长,像是那种挖来放置棺材的墓穴。
雨声不小,但大多数雨水被茂密树叶遮挡住,林若华猜测她现在正身处荒山密林里,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哎呀,醒了?我还想让你死得轻松一点,这下你可要看着自己一点点被活埋了。”
手电筒光线过强,林若华微眯着眼都看不清站在上方说话的人长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