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月耸耸肩不以为意:“那只不过是因为他还没找到我的替代品而已。”
“找不到?还是不想找?”
金先生闭上眼,声音像唱戏似的:“对阎罗来说,这世上除了他自己,有什么不可被替代?家人都能被替换呀,更何况区区一个手下……
欧家这么多年虽然富贵绵延,但代代子孙确实都没什么福气,上一个欧生死在爱人手里,如今这位小阎罗的命运又会是怎么样呢?看不清,教人真是看不清呐……”
老头子不快不慢的语句混在熊熊燃烧的火声,有什么在铁皮炉里被烧得噼里啪啦,春月把扇子摇得好快,但还是无法降下双颊滚烫的温度。
见她默不作声,金先生哑哑轻笑两声:“好了丫头,不闹你了,把你惹急了,回头不来陪我唠嗑怎么办?”
他从摇椅上起身:“我来看看,应该有一部分成灰了,大骨要怎么处理?”
春月也从工作台上跳下来:“劳您帮忙处理,看是继续烧,或者直接碎了处理掉都行,反正委托人没说需要很多骨灰。”
火化炉慢慢偃旗息鼓,温度下降,冷却了一会,尸车退了出来,一个小时前还活生生的人,如今只剩下一副大骨,以及风一吹就要散了的灰烬。
金先生扬扬下巴:“去挑个骨灰瓮吧。”
春月选了个看起来最便宜的陶瓷瓮,素白色,什么花纹都没有,交给金先生。
收集起来的灰能装满大半个骨灰瓮,金先生拿尖细钳子夹着还发烫的焦黑骨头丢进脚边铁桶里,这时才好奇问道:“这次的委托人怎么还要拿回骨灰呢?”
“恨呗,恨到极致了。”
“那跟骨灰有什么关系?”
春月咯咯低笑几声:“哎呀这些小年轻的东西,您不懂。”
金先生斜睨她一眼,倒是不恼:“你倒是给我这老古董科普科普。”
她走到尸车旁,四指抹过灰烬,再扬了扬,灰烬在燥热空气中飞扬浮沉。
春月笑道:“恨他恨到要把骨灰给扬了,才能罢休。”
她捧起骨灰瓮,跟金先生道别:“那我走啦,拾骨这种细碎功夫,您找金寅他们帮你收拾不就好了,别脏了您手。”
金先生挥挥手,没有抬头:“行了,别瞎操心了,去吧去吧。”
春月道了声再见,转身走向大门。
快推开门时,听见身后传来一句:“丫头。”
她回过身,仿佛觉得,老头子的背弯得更低了。
金先生放下拾骨的钳子,沉默了许久,末了,他声音很平地说:“你下回去她那,帮我带个话吧。”
“嗯,您说。”
“我胰腺癌,中晚期了。”
春月敛了脸上的笑:“什么时候的事?”
“就上个月知道的……我这岁数啊,不打算折腾了,本来打算熬到熬不住的时候,就让金寅给我打一针,推我进炉子里直接烧了就行……要是今天没见着你,也没聊起老太婆,我就这样走了也没觉得有多遗憾。”
金先生笑笑,嘴角眼角的皱纹跟着动:“可这人呐就是犯贱,一提起了她,以前的种种全冒出来了,什么恩恩怨怨情情爱爱,满心满眼里全是她呀。”
“好,等我这个委托结束了,我去亚婆那坐坐。”春月长吁一口气:“金先生想托我带句什么话?”
“嗯,丫头你知道的,老太婆她爱拿身边人试药,以前我总不依的,俩人因这事儿整天吵架打架……丫头你下回见到她了,便问她一句,现在还愿不愿意帮我安乐死。”
老人脸上漾开罕见的笑容,语气轻松得好似这世间已无事情能让他牵挂。
春月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困过头有些眼花了,要不然,她怎么会在金老头子眼角看到有晶莹星芒闪烁呢?
————作者的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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