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琉璃看出他的窘态,手把手地教他:“小孩骨头软,右手托着他的小脖子,左手托着他的屁股,对,就这样环抱在胸前。”
她又戳了戳他僵硬的铁臂,说:“手臂自然放松,你这样绷着,他会不舒服,会哭闹的。”
傅之曜依旧显得手足无措,神色紧张,孩子的身子骨着实柔软,感觉自己稍微力气大点,便会将孩子弄坏。
沈琉璃眨眨眼:“我一开始也不敢上手,日后多联系几次,就习惯了。”
她碰了碰孩子的小脸蛋,说:“小乖乖,这是爹爹哟。”
也不知招宝听懂了没,招宝睁着圆汪汪的小眼睛好奇地看着傅之曜,小嘴要瘪不瘪,要哭不哭的。
傅之曜毕竟头一遭抱这么小的孩子,哪怕他刻意放松自己,可手臂依旧有些僵硬,小孩皮肤娇嫩被膈应的不舒服,在他怀里像条毛毛虫扭动着,以示不满,却奇迹般地没有哭出来。
要知道,若是其他人将他抱得不舒服,准得扯着嗓子嗷嗷叫。
大眼对小眼。
傅之曜望着招宝琉璃般纯净的眼神,禁不住俯下身,亲了亲他的小脸蛋。
小招宝挥了挥小爪子,哼哼地嘤嘤,小爪子啪嗒在傅之曜的脸上,打了两下。
小爪子软软的,轻轻的,没有力道,却让人的心软得都快融化了。
傅之曜忍不住又亲了亲招宝另一边脸颊,小爪子再次啪嗒在傅之曜的脸上,他似乎对此乐此不彼。
傅之曜倏忽抬头看向沈琉璃,意有所指道:“果然有其母风范!”
沈琉璃汗颜,讪讪道:“他是在亲近你,摸你,跟你闹着玩呢。”
这么小的孩子怎可能给人巴掌?
有了孩子在怀里,傅之曜说话的声音轻轻的:“招宝,这就是你娘取的名字。”
不仅声音轻,连眼神都柔和了不少。
沈琉璃心中犯酸,这厮看到她都没这般柔情,竟还故意当着儿子的面,挖苦她取的名字。
“招宝,可是有寓意的,不是我随便取的。”
傅之曜扬眉:“哦?难道不是招财宝的意思?”又对着招宝说,“你娘掉钱眼里了。”
沈琉璃哼道:“休要故意歪曲,招宝,乃将我们的大宝贝招回来的意思。”
傅之曜一愣。
沈琉璃伏在他肩上,伸出小手指,轻佻地勾住他的下巴,眉眼弯弯:“大宝贝,乃招宝之爹也。”
她顿了顿,又道:“若觉得小名稍显俗了,不若孩子他爹给招宝取个雅名呗?”
傅之曜黑羽鸦的长睫垂了垂,凝眸看着沈琉璃白皙的侧脸,沉思了一会儿,说:“招宝很好听,大名便叫傅招。”
“你倒是惯会偷懒,孩子的乳名,好歹是我深思熟虑的结果,而你连想都没想,哼。”沈琉璃歪着头,笑道,“不过,我喜欢。”
傅之曜偏头,看着她灿笑的眸眼,笑了。
发自内心的,释怀的笑,也是这半年展露的第一次笑容,他以为他都快忘了笑为何物。
幸好,幸好。
这短暂而漫长的半年,真的只是一场噩梦。
也不知从何时起,对于沈琉璃,他总是偏纵的,他想要的不过是她真心呆在他身边,与他相伴到老,不论好的坏的。
她能轻易将他送进地狱,亦能轻易将他拉回人间。
周围监视沈琉璃的人皆被傅之曜的暗卫控制,包括陈冰河,审讯过后,毫无悬念,这一切皆是余影所主导。
这显然符合余影的做事风格,仅仅因为傅之曜有放弃灭萧的念头,仅仅因为沈琉璃左右了他的想法,他就不惜用这种残忍的方式给他致命一击。
沈琉璃是能左右他的一些想法,但那终究是出自他自己的意愿,他若不愿意做的事情,任由沈琉璃在他耳边吹风,他也不会有丝毫动摇。
从上京回到东陵,再到登基为陈国的君王,这一路看似顺利,实则他隐忍了近十年,韬光养晦,暗中与余影筹谋了近八年之久,由内腐蚀萧国的朝政,将数不清的细作渗透到萧国的朝廷和军中,在必要时为他所用。
余影则在陈国助他,为他布局,为他的回国而准备。
是以,回陈之路才会顺畅,攻打萧国才会想象中的容易。他如紧绷的弓弦绷了整整十年,不敢松懈,等到掌握住权力,也会觉得疲累,想要歇上一歇。
比起因战事而心力交瘁,他私心里,或许更向往简单而快乐的生活,有妻相伴,有子承欢。
何况,他并非真的就此放弃,只是暂缓几年而已。
可在他想缓口气的时候,余影却非要逼着他负累前行。他是他的师,教给他很多东西,说是他的再生父母都不为过。可能他注定亲缘淡薄,傅世行抛弃他,余影助他却也算计他。
而花解语,他的亲小姨,怕也是知情的,却瞒着他。
当他受刺激昏迷后,花解语曾来陈宫给他施针,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犹在眼前,当时的他沉浸在沈琉璃背叛的痛苦中,便忽略了这些细节。
想到这恍若行尸走肉的半年,如坠无边深渊的半年,近乎于自虐的半年,傅之曜嘴角微微上扬,诡谲的凤眸一片阴森,瞳孔幽邃得如看不到底的黑洞。
这半年,他用鲜血和杀戮麻痹自己,手染无数鲜血,可他并不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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