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果然,皇帝又将视线落在兰妃身上,等她来表态。
“爱妃以为呢?”
兰妃正要开口,已到嘴边的话,忽然被文清辞打断。
一身月白的太医轻轻地放下了手中的药箱。
他突然转身,向后退了几步,拢袖朝皇帝行了一个大礼。
文清辞的动作优雅至极,他满目悲悯、一身清贵雍容,气质竟远胜这一殿的皇子王孙。
同时,一阵突兀的声响出现在了谢不逢的耳边。
『闭嘴吧,简直昏庸至极——』
清润、柔和……是文清辞的声音。
这不可能。
谢不逢不可置信地看向文清辞。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对方的心中所想。
宁和殿上静极了,文清辞所说的每一个字,都结结实实地烙在了谢不逢的心上。
可是少年仍旧怀疑……或许自己的烧还未退?刚才那一句,只不过是个幻觉而已。
“文太医?”皇帝也意外于他的动作,“你可有事要说?”
几服药吃完,他对文清辞的态度,也多了几分敬重。
文清辞缓缓地屏住了呼吸。
他非常清楚……身为太医,安心治病救人,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就行。
绝对不能掺和进政治与什么宫斗之中,这样很容易在不自觉中一点点陷入泥沼……
原主被五马分尸的结局,就与他给皇帝出谋划策,送谢不逢上战场脱不了干系。
可是如果自己不说,那么在场包括兰妃在内的所有人,都不会相信谢不逢的话。
……自己真的要明哲保身,眼睁睁看着谢不逢被关入府衙吗?
扪心自问,文清辞做不到。
文清辞垂下眼眸,轻声说:“确有一事。”
他的语气平静,与宁和殿上紧张的气氛格格不入,字句如溪流,从耳边缓缓流入心间。
“社日节那晚,臣的确帮大殿下从肩上取下了一只捕兽夹。”
“如今,那只捕兽夹仍放在太医署里。”
三皇子的脸上顿时失去了血色。
他万万没有想到,谢不逢肩膀上的捕兽夹,竟然是由文清辞取下来的!
和别的太医不一样,文清辞醉心医术,无心外物,向来都是有什么便说什么。
最可怕的是,现在就连父皇也敬他三分……
宁和殿内鸦雀无声。
谢不逢的视线,紧紧地定在了文清辞的身上。
文清辞明明跪在这里,但那格外坦然与淡定的身影,却显得他似神佛降临垂怜世人。
下一刻,谢不逢又攥紧了手心。
他忽然觉得,眼前一幕无比刺眼……
文清辞不应该跪在这里。
他不应给任何人下跪。
三皇子色如死灰,连狡辩都不知道该如何狡辩。
见他这副模样,皇帝也懒得再问了:“混账东西!满嘴谎话,哪里像个皇子?”
“整日和那群纨绔子弟混在一起,半点好的也不学——”
他忽然起身,指着婉昭仪的鼻子说:“教子无方!”
婉昭仪无权无势,谨小慎微到了卑懦的地步,一向不讨皇帝喜欢。
此时被指着鼻子骂,她立刻浑身瘫软、哆嗦着说不出话。
可是看到三皇子这丧胆亡魂的模样,她还是不顾一切地咬牙一个接一个磕起了头,没几下,额头上便渗出了鲜血。
“望陛下恕罪,都,都怪臣妾平日疏忽……”
皇帝依旧怒不可遏。
他冷笑一声,直接将手中的茶盏,朝三皇子所在的位置砸了下去。
青瓷盏摔了个粉碎,滚烫的茶汤猛地一下溅在了三皇子的身上。
从没有见过父皇如此生气的少年抖如糠筛。
“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耍滑头?此事由兰妃彻查,朕倒要看看,究竟是谁把捕兽夹带到皇宫里来的!”
“先回宫禁闭,待查清楚后严加处理——”
三皇子瞬间瘫坐在了地上。
皇帝这么做,并不是为了给谢不逢出头。
社日节的事无疑伤害到了皇家颜面。
最重要的是,今日有人能将捕兽夹带入皇宫,那么谁知道明天,会不会有人带其他东西来刺杀他呢?
“是,陛下。”兰妃连忙行礼。
接着,还不消气的皇帝又将视线落在了一向宠爱的二皇子身上:“你也是,竟同他们一起胡闹?今日回去,一道反省!”
和谢不逢不同,二皇子生来便是天之骄子,在慧妃与皇帝的期许中长大。
自觉是被无辜牵连的他“哦。”了一声,转身走时,还不忘踢一脚地上的碎掉的茶杯。
这脾气,果然和慧妃如出一辙。
然而转身后文清辞却看到,少年的眼眶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红了。
二皇子向来得父皇偏爱
', ' ')(',今天还是他第一次被凶。
他的本性不坏,只是习惯了被爱与讨好、簇拥,并且正是幼稚的年纪而已。
想到这里,文清辞的目光,忽然变得有些复杂。
《扶明堂》里的他没有活到结局。
再过不久二皇子就会因为一场宫斗,落得自刎而亡的下场……
擦肩而过的那一刹那,少年冷冷地瞥了文清辞一眼。
但文清辞却只是微笑着朝他点了点头,甚至于目光温柔中还带着些许的悲悯。
瞬间,二皇子竟然生出了一种被人看穿的错觉。
他顿了顿,加快脚步离开了宁和殿。
“去查查,那个太医是什么来头。”二皇子压低了声音,对等在殿外的小太监说。
“是,殿下。”小太监一边应下,一边偷瞄了他一眼。
这位殿下,平常说是“目空一切”也不为过。
前阵子文清辞的事传遍了整个太殊宫,他都懒得听一耳,怎么现在突然对这位太医感兴趣了?
殿内,皇帝重重地揉了揉额头,满脸不耐烦地婉昭仪摆手:“退下吧,这几日不要再让朕看到你——先回宫紧闭反省,查清后再说!”
“是……是,陛下。”婉昭仪浑身是血,呆在了这里。
一旁的侍女慌忙起身,扶着她离开殿内。
而三皇子早已两股战战,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最后被两个太监合力架了出去。
宁和殿又清静了下来。
文清辞取出安神香,在博山炉中点燃。
皇帝长舒一口气,像是忘记了依旧在殿里的兰妃与谢不逢般,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他从前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现在却愈发的焦躁易怒,甚至神经衰弱、失眠……这些都是经典的重金属中毒症状。
在这个时代,重金属中毒几乎无解。
文清辞非常清楚,如果找不到根源所在,那么自己也只能为皇帝缓解症状,无法根治病症。
青烟缭绕间,皇帝慢悠悠地开口:“……文太医上次说的药,可会因此事耽搁?”
文清辞燃香的手忽然一顿……皇帝从来都没有催过制药的进度。
今天他是故意在当着自己,和谢不逢的面这么说的。
身为太医,文清辞必须保持绝对中立。
他没有讨好谢不逢的必要,甚至于刚刚的行为,仍符合众人对原主一贯以来的印象。
但方才发生的事情,还是令这个多疑的帝王,心中生出了些许不安。
文清辞的心情,随即紧张起来。
皇帝这么问,既是为了离间自己与谢不逢,也是为了试探……
“回禀陛下,”文清辞强压下心头的紧张,阖上炉盖,轻声答道:“至多五日便可制好。”
他的语气温柔,字里行间让人难以分清究竟是理智,还是冷血:“臣已经看过,大殿下肩上的伤并无大碍。唯一需要注意的是,殿下伤后还伴有发烧的症状。好在现在烧已退下,再过上两三日,诊脉确定无碍后就可以继续试药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