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只落了单的羊羔,也来溪边喝水。
他忽然想起自己当年的羊羔,似乎也是这样捡到的。
“过来。”
少年将酒坛放到一边,摸了摸羊羔的脑袋。
柔软又温暖的触感,突然让他再一次在傍晚想到了雍都,想到了那个人。
谢不逢忍不住缓缓收紧了怀抱。
因用力过大,没过几秒他怀里的羊羔,便因疼痛而疯狂挣扎了起来。
少年终于将视线落在了它的身上,慢慢松开了怀抱。
小羊挣扎着离去,跑向了溪流的另一边。
少年看着远方的落日,缓缓眯了眯眼睛。
就在这一刻,谢不逢的心中突然生出了另一个念头。
——杀回雍都。
被欲望点燃的火焰一旦点燃,便无法熄灭。
杀戮与胜利带来的快感,激活了谢不逢那颗原本已经麻木的心。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原本就不应该等,而是该去夺才对!
不消两日,长原镇的战报就传回了雍都。
与此相伴的,还有谢不逢获赏的消息。
听到战报后,除了文清辞以外的所有人都陷入了震惊之中。
“你说什么?!”龙椅上的男人瞪圆了眼睛,突然不受控制地咳了起来,过了好半晌之后,才用沙哑的嗓音说,“把战报给朕呈上来!”
“是,陛下……”送信的人手都在抖。
原本站在一边的文清辞随之退下,将地方让了出来。
他假装不在意地收拾药箱,同时用余光看到——
皇帝正在飞快地阅读战报,每读一个字,颜色就更差一分。
到了最后,皇帝再次重重地将手按在了额头上。
他深吸一口气,拿出随身携带的芙旋花丹吞了下去。
然而下一秒,便又不受控制地咳了起来:“咳咳咳……贤公公……”
老太监立刻将丝帕递了上去。
这一回皇帝的咳嗽比从前更加严重,等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明黄色的丝帕上已经有了斑斑血点。
死亡与失败的恐惧,在顷刻间袭了上来。
太监宫女们跪的跪、急的急, 宁和殿里瞬间乱成了一团。
贤公公下意识看了文清辞一眼,立刻将皇帝身边的位置让了开来。
文清辞带着药箱走上前去,将吊命的药丸喂给了他。
过了小半晌, 皇帝的咳嗽,总算停了下来。
而他的手, 却也不知在什么时候,紧紧地抓住了文清辞的衣袖。
像是抓住了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朕的病,”谢钊临猛地抬眼, 深深地朝文清辞看了过去,“究竟如何?”
说话间他的手指还在不住地颤抖。
慢性汞中毒最常见的症状是焦虑、情绪与精神状态的不稳定,还有头痛头晕和肌肉抽搐。
无论是皇帝自己还是太医, 都不会说他有精神问题。
肌肉抽搐的问题, 文清辞进宫后已基本被解决。
因此谢钊临身上最明显的症状,便是头晕、头痛。
芙旋花丹炼好后, 一切似乎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可现在, 肌肉抽搐的情况再次出现。
直到今天深埋于皇帝心中的恐惧,终于随着这一口鲜血涌了出来。
南巡过后,谢钊临看上去苍老了不少。
这几十年来积攒的疲惫, 都在一夕之间袭了上来。
这个问题文清辞早有准备, 他微微行礼,将早早准备好的安抚对方的话说了出来。
穿书意识到皇帝是重金属中毒后, 文清辞原本打算找到源头,从源头上解决问题。
但是现在……他却改变了想法。
“……请陛下放心, 臣定当尽力。”
文清辞说完后过了好一会, 皇帝终于笑着慢慢松开了他的衣袖。
“好, 朕信你。”皇帝的声音低哑, 像是被砂纸磨过一番。
闻言, 文清辞赶忙后退半步、鞠躬行礼。
他没能看到,就在自己弯腰的那一刹那,皇帝看着他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睛。
此时皇帝的心中,已经有了考量。
自己不会死。
一定不会。
纵然药石罔效,不是还有文清辞的血能用吗?
自从知道文清辞的身份后,皇帝一直对他以礼相待,并没有将自己的想法暴露出来,生怕不小心惊扰到文清辞。
这一切为的就是将他留在自己的身边——直到最后关头。
一场秋雨,淋湿了整座雍都,天气一下便冷了下来。
古木梧桐上挂着的叶片,也随着秋风一起坠落。
在美的同时,为太殊宫多添了几分萧索之意。
而这衰败与生命的流逝,也让皇帝愈发紧张。
', ' ')('最近一段时间,皇帝只要不舒服,便会随时将文清辞叫到自己的身边去。
身为太医的他,也因此解锁了许多之前不曾去过的宫室。
比如说现在他所在的百巧楼。
文清辞去之前就觉得这个地方的名字有些耳熟,想了一路终于记起,自己穿书后不久遇到的那个坠井的宫女,就是负责打扫这里的。
熏香燃起,皇帝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趁着这个机会,文清辞忍不住不由环顾四周,认真观察了起来。
这栋楼虽然名叫“百巧楼”,但是乍一眼看去和一般的书房没有什么区别。
……似乎只是桌子,稍大了那么几圈而已。
“百巧楼”里最大的亮点,在于这栋楼的角角落落里,都摆着很多小巧的建筑或者榫卯部件模型。
文清辞还从不知道,皇帝居然有这样的喜好。
“好了……”方才不断抽搐的肌肉一点点平静下来,皇帝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对太医说,“爱卿可以退下了。”
“是,陛下。”
文清辞将银针放回药箱中,整理完后便要提着东西出去。
他的指尖刚碰到药箱,还没来得及握紧提手,便突然脱力。
紧接着,手臂也随之重重一痛。
文清辞下意识低头,朝自己的左手看去。
露在广袖外面的手背尤其苍白,像是用雪雕成的,甚至连指甲盖上都没什么血色。
只有手背上的血管,有一片突兀的青紫。
文清辞将右手轻轻抵在了左手腕上,一点暖意顺着手心传了过来,可是这仍没有唤醒麻木的左臂。
他顿了顿,终于换了一只手将药箱提起,缓步走出了百巧楼。
自始至终,文清辞都面色平静,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慌乱。
没人看出,此时他正咬着牙硬撑。
……自从上次放过一回血后,他的左手便有些无力。
文清辞起先并没有非常在意。
直到那次在运河上捡暖手筒……水里的湿寒之气,一下子便侵蚀了上来,渗入了骨骼与肺腑之中。
哪怕已经过去很长时间,文清辞仍会时不时地咳嗽。
近一段时间,随着气温一点点降低,他左手麻痹的情况也变得愈发严重,并不时生出刺骨的疼痛。
现在连提个药箱都变难了。
走出百巧楼后,文清辞忍不住抬眸,看了一眼阴沉的天空。
……不知不觉中,似乎到了将放在最下方的厚衣取出的时节。
也不知道在北地的谢不逢过得怎么样。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