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世界上,一定还有其它的日落。
苏浩的意思是,在其它地方,一定还有更多的太阳。对于一个孩子,这种想法丝毫没有错误。温暖和光明是所有人都为之向往的,都想要得到更多。可是,再也没有哪一个太阳,会比眼前这个对他更重要。这是他生命中第一次看到,第一次感受,第一次产生如梦如诗般的想法。如此迷人,如此令人陶醉。
此时此刻,没有什么会比站在麦田边,最后一次望着家乡的日落更有意义了。
家。
单是这个词,就足以让苏浩转过头来,越过在微风中层层起伏,来回摇摆的麦浪,望向那远处田边一簇簇的农庄。他看到了顶着破碎木板的陈旧谷仓,贮藏着谷物的圆塔,他和父亲一起搭手建的鸡舍,还有关着种马和猪,以及牛群和鸡鸭的牲畜栅栏。
这感觉真奇怪。为什么我会突然想到了自己的父亲?
苏浩感觉有些好笑。他对父亲的记忆已经变得很淡。甚至连最基本的外貌框架都早已忘掉。这不奇怪,在未来世界,每个人都必须为了生存而努力。一块面就足以决定生死。虽然自己身为研究员,王启年对科学院的庇护使自己远离战争。可无论如何,苏浩早已在漫长的时间里学会面对死亡。
我的父亲,应该是一个学者。
可是在此刻的思维画面当中,他却变成了一个农夫。
人类之间的身份转换是如此奇妙。穷人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成为富翁,丑女幻想着能够得到魅光四射的绝世容颜。而我,为什么会幻想父亲变成一个农夫?这显然不太符合逻辑。难道,在我的潜意识当中,就是这样思考的吗?
苏浩把视线投向远方,他看到了自己出生和长大的农舍。有两层楼高,前面是一个木制的门厅,窗户上的百叶窗总是开着让足够的光线照进屋子里。想想每天在家中重复的日常琐事,苏浩甚至不用进屋,也能猜出家里发生一切。
哦!那是母亲。
一个身材干瘦,几乎从未笑过,脸上总是充满了困苦愁容的女人。
这是现实,并非想象。
在苏浩的“视线”当中,一个身穿花布围腰,身材略胖的中年妇人,正在不停的忙碌着。
母亲正在厨房里准备晚餐,还有一个妹妹,自己的妹妹,正在帮她布置餐桌,而父亲呢?正在地下室里摆弄他的工具。
然后,他们就象每天晚上一样,做完手中的工作,一起来到餐桌旁共进晚餐。
明天晚上他们也会重复同样的事。
这样的生活模式日复一日,只有在季节交替时才略有变化。
是的,我有家人,很多,很完整。家庭结构与其他人没有什么区别。他们有的我都有,他们没有的我也有。难道不是吗?母亲和父亲正在酝酿着想要再生几个孩子。农场很大,家里的房子也很大。产出的作物足够养活一家人,而且可以过的很好。我们很幸福,从小时候就是这样。
只是,思维中的世界,不是昆明,也不是未来世界熟悉的科学院。苏浩无法从思维当中寻找到关于具体位置的线索。除了一望无际的麦田和农庄,还有天空中灿烂无比的温暖落日,他再也没有任何关于那个世界的具体特征。
那里,似乎是平面的。
但明天这个时候,一切将会略有不同,自己将不会再站在这里了。
苏浩很清楚,这里应该是木叶城,应该是黑暗世界,应该是人类与黑暗生物之间的战争。
世界又重新变得一片黑暗。这种从光明中直接坠入黑暗的感觉很糟糕,苏浩觉得自己就像是身上被突然捆绑了一块沉重的石头,被人从山巅或者海面航行的船上一脚踹了下来,“骨碌碌”直接滚落到最深沉的坑底。视网膜神经在突如其来的变化中无法适应,瞬间充血,眼前只有可怕的黑色,伸出双手也无法触摸到任何具有真实形体的物件。到处都是喊杀声和惨叫声。令人头皮发麻,双腿发软,甚至爬起来逃跑的勇气也没有。
我不喜欢这个世界,真的。
我从未来穿越时间而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难道,就是为了在这种日复一日的责任和探索中渐渐老去,然后死亡?
这里是第三阶段世界,是一个陌生的世界。
可是为什么,我却感觉这里是如此的熟悉?
就像地球,我的对手并不是什么黑暗生物,而是自始至终都一直存在的变异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