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 6 章</h1>
司方神君不善撒谎,这是其一。
楚栖这个凡人不是善茬儿,这是其二。
虎落平阳被犬欺,龙游浅滩遭虾戏。司方神君用漫长生命中所积累为数不多的生存经验对当前的局面稍加权衡,最终选择了沉默以对。
楚栖的脸越皱越紧,不满之色越来越浓。
神君暗暗警惕,恐他又起歹念。
忽见对方嘴巴一张,打了个又大又长的哈欠。
神君眉头微跳。楚栖也被这个从天而降的哈欠给打的一懵,凶相毕露的脸上短暂地出现一抹迷惘,他恍惚了一瞬,抬手用力揉了揉眼睛,将朦胧的睡泪抹开。
再次看过来的时候,凶相便削弱许多。
神君开口:“刚过子时,再睡会儿吧。”
不知是不是错觉,那语气中竟隐带诱哄之意,楚栖愣了一下,又揉了揉眼睛,然后听话地抱住了他的腰,黑色的脑袋埋在神君胸前,重新闭上了眼睛。
——“再睡会儿吧。”
很小的时候,同样破败的山洞里,他窝在阿娘胸前,半夜被野狼的叫声吓醒,也曾听过这样的话。
萧妃是因为西北大旱而被丢弃的,邺阳城曾经刮起了一股除妖热,百姓们奉上万民请愿书,措辞激昂,言指妖妃祸国,所以才导致西北今年颗粒无收,怨声载道。
国师算出那妖妃乃千年之前为祸南唐的狐狸精转世,说的有鼻子有眼。于是那妖妃便被赶出了宫,她抱着被自己牵连的孩子,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不得已拖着病躯躲进深山,与虎狼为邻,教刚满五岁的孩子与野兽夺食。
还差了点儿什么。
楚栖抓起神君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后脑勺上,操纵着摸了摸。
这样才对。
他心满意足地捉着那只手模仿阿娘摸着自己的头,直到手酸了才轻轻把他放在头上,为了防止掉下去,老老实实没有再动弹。
不知过了多久,楚栖都快睡着了,忽闻他唤:“小七?”
这声音可真好听,楚栖保持着埋首于他胸前的姿势一动不动,嘴角微弯。
长久的寂静之后,那只手忽然有知觉一般动起来,然后顺着他的脑袋,试探地往旁边挪去。
大约吃力,挪的很慢。
楚栖睁开眼睛,笑意消失。
手掉了下去,神君无声地活动了一下手腕,于体内搜刮所剩无几的灵力,指尖掐诀。他要一击必中,先制住楚栖离开这里,待回到神殿,再好生调息。
千思万想只做一瞬,他抬起的手指忽然一顿,体内那可怜兮兮的灵力再次被打散。
窝在他胸前的东西明明看上去乖极了,可下手却又快又狠,对着他正胸拍进去一道灵符。神君掐诀的手指重新跌落,那点好不容易恢复的知觉也又消失了。
楚栖姿势未变,小小声给他讲故事:“小时候,我很怕狼,遇到就会躺下来装死,希望它能乖乖走掉,彼此相安无事。”
“可它总要过来吓我,我实在很害怕,没有办法,就只能把它杀掉。”
司方易:“……”
“你要乖一点啊。”楚栖闷闷道:“我们还要在一起很久很久,你一直这样,我会很为难的。”
他一本正经,司方易神色却越发薄凉。
“困兽犹斗,你趁人之危,便该清楚我不会坐以待毙。”
“不是趁人之危。”楚栖不悦地坐直了身子,认真道:“我想要你很久了,这是得偿所愿。”
“你趁我重伤,暗中偷袭,将我拖至此处,还……”他抿唇,厉声道:“还敢说自己不是趁人之危?”
“我没有杀你。”
“你这般辱我,倒不如杀我。”
楚栖微微张大眼睛,半晌道:“我是因为喜欢你。那日我追你,追了那么远,摔得好疼,还流了好多血,你看也不看我一眼。我好不容易,终于把你弄到手了,你不说夸夸我,还要冤枉我,说我欺辱你?”
司方易这次是真的被他气笑了,眼中讽意刺骨:“你是装不懂,还是真不懂,我不甘不愿被你禁锢于此,与你同处的每一刻,对我来说都是煎熬。你还为此沾沾自喜,认为我该夸你?”
“你听清楚。”他正言厉色,威严无比:“你放了我,此事就此了结,否则待我脱身,必取你性命。”
楚栖懵懵懂懂:“我不杀你,你却要杀我?”
“你大逆不道,渎神一条,就足以死上百次。”
他眼眸森幽含怒,长处高位,早已习惯被人尊崇敬畏,简简单单一句话,便暗藏威胁恐吓,正常情况下,足以让人噤声伏地,瑟瑟发抖。
正常情况下。
楚栖心中微微一凉。
但紧随而来的,却是一股直冲脑门的恶气,他凭本事得到的人,为什么要放?!楚栖牙口张开,往前一扑,狠狠咬在了他肩颈交界的皮肤上。
神君:“!”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怎么天不怕地不怕。
司方易动弹不得,生生受了这一口。那牙齿咬的极深,几乎要将他的肩头的皮肉撕扯下来,离开之时,血液在齿痕间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