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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永昌默声片刻,食指跟拇指捏着虎口的皮肉,肌骨拨动,似有万千计量从指尖划过。

他蓦地大笑一声:“这是正撞枪口上了。”

起身问常家的人道:“我二叔如今是在平江府还是随着大船出海?”

“老爷担心这府的那批货,且还在平江想法子呢。”

崔永昌是萧二爷的亲侄儿,那人也不瞒他,只捡了实在话说。

镇北军说的是崔家军,但冬衣交不出来,让几十万大军吹风受寒的,就是崔侯爷亲自出面,也未必能平得了众怨。

崔永昌取了桌上纸笔,提笔写下几个字,封好了塞他怀里:“也不留你歇了,把这封信给二叔看,剩下的我们这边来办。”

“成,那小的暂先回去,您且仔细着身子,我家老爷念的很呢。”

常家的人躬身出去,在雨幕中消失了身影。

曲妙妙见他面有疲惫,也起身回去。

马车饶角门进府,忽听对过院子里鞭炮声震天响,又哭声不断。

问起缘由,说是瑞宁爵府今日发丧,这会儿起棺入葬呢。

崔永昌觉得胸中憋闷,忍不住咳嗽两声,又踩着杌凳下了马车。

顺着庑郎往里面走,雨势愈发得厉害,劈啪作响,似打有万马奔腾。

雨声响的震耳,一时竟叫人听不出来是隔壁的鞭炮声还是雨声。

曲妙妙抱紧了他的臂膀,顺声道:“今日春姑姑去的,母亲说你身子弱,要避讳着这些,我才没说。”

崔永昌耍枪那会儿吸到了凉风,嗓子眼儿里直发痒。

他要解释,紧着一阵咳嗽,连说话的气儿都没了。

曲妙妙吓得心提到嗓子眼儿,再不敢让他开口。

赶着几步搀他回了香雪堂,又叫人冲止咳的梨膏的来,一下又一下的给他摩挲心口。

才成亲那会儿,她见过这人发病时候的模样。

难受的像溺水一般。

那会儿她只觉得看着可怜。

如今想起,心里便只剩忍不住的后怕。

“我没事儿。”崔永昌咳过了劲儿,喑哑着嗓子摇头。

“少要哄我!”小人儿急的红了眼,捏着拳头恨不得打人,却舍不得让他受疼。

她看着好模好样的某人,抿着嘴,猛地将人揽在怀里:“你再不能这么吓人了!”

崔永昌从她纤细的臂膀中闷声答应,得了呼吸,他笑着道:“我肯定好好的。”

粗粝的指腹揾去她的眼泪,他不怕死地打趣:“回头跟你生上七个八个的孩子,那不成问题的。”

曲妙妙哭哭笑笑,咬他两口,才止住了眼泪。

也不敢让他冒着雨往点春堂说话,留了宝梅在屋里盯着,曲妙妙只带宝妆一个,去将今日之事禀于辛氏。

而崔永昌看她害怕的落泪,更不敢说自己咳嗽的缘由。

老老实实地抱着被子,往软榻上歪,拿起她夹了红纸的话本子,闲闲翻看。

与此同时,长宁街上漫天纸钱,黄的纸混着污的泥,随着纪家戴孝的队伍,出城一路往北山而去。

辛家当铺的后院里,铜掌柜脸上挂着笑意,睨一眼跪在脚边的一个泼皮。

“不是我不救你,而是上头的意思只要赵恒印一条性命,你倒好,还饶进去个爵爷世子。”

铜掌柜声音缓缓,一字一句都讲的清清楚楚。

他看了看手上的匕首,锃亮的刀锋映着人影。

这要是抹了脖子,可是不疼。

铜掌柜一把扯住那泼皮的发揪。

稀疏的头发扥紧了头皮,那泼皮不得不仰头求饶:“您……您……您饶我这回……我再也不敢了……”

“饶你?”铜掌柜笑着摇头,“拿你这条命换你老娘后半辈子富足,你自己选的,这会儿还想反悔不成?”

一锤子的买卖,定下来的可不能改。

“我……我……”那泼皮像是嗓子眼儿里塞了馒头,满肚子的害怕,说不出口。

铜掌柜拍他下巴,厉斥一声:“闭眼!”

泼皮吓得听话,刀光闪过,地上洇出一片深红。

须臾,一辆送货的板车从北城门出去,雨水渗透了上面的草席,依稀露出棺材一角。

推车的人穿着一双草鞋,大帽檐儿扑簌簌的往两边顺水,脚下却走的四平八稳。

泥泞里,车辙辗轧出两道清晰的印子。

隔着几步,便有红梅落下,又被雨水冲散,漫入这场凉意之中。

第46章“你想诈我什么?”……

一场秋雨一场寒。

夏末,最后一声蝉鸣落定,淅沥沥落了三两天的毛毛雨,天气便凉起来了。

撤下冰鉴,换上小袄,薄薄的辉月纱裹在身上,在屋里坐一会儿,还要生出些热意。

曲妙妙冲门口指了指,宝梅便过来支起半扇窗户。

“别开窗!”崔永昌手上拿着刮板,从高凳上下来,伸手又推一下窗柩,“裱画怕风。”

“嘭。”的一声响动。

接着又“噔噔噔”几声,是窗撑子滚在外头。

曲妙妙从书本里抬头,道:“谁惹你了,憋着搁这儿撒闷气?”

她知道缘由,也没指着他作答,挥手让丫鬟们出去,撂下手上的闲书,起身到他跟前说话。

“母亲不是说了,詹事府早有打算,他们是为了逼常家交出梧州的铁矿,也不是为着咱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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