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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政见不同
江舟告诉陆景云,他命管家连着请了三位兽医来给追风瞧病,他们都说追风若是再像现在这样不吃不喝下去,恐怕扛不过这个夏天。
陆景云听了很难过,有些后悔自己将追风给带回来了,他想:追风可能不愿意回来,而是想留在北地陪沈清风,毕竟它叫“追风”啊,风在哪里,它便追到哪里。
“我去看看它。”他对江舟说。
“我陪你一起去看它吧。”江舟道。
陆景云摇了摇头,“不必!江舟,你先去陪渊儿吧,我一会儿就过来找你。”
江舟微微颔首,“好!”
陆景云独自去了位于后院的马厩。
追风病殃殃地趴在干草堆上,陆景云走到追风跟前,仔细地打量着面前的马儿,几乎快要认不出它来了。谁能想到,不过几日工夫,从前那个强壮矫健的良驹竟会变得如此瘦弱。他知道追风已不再年轻,总有一天会衰老死去,但他实在不愿看到追风就这样绝食而死。
陆景云俯下身来,蹲在马厩前方,隔着木栅栏伸出一只手去抚摸追风那毛绒绒的脑袋。
“追风啊,我知道你想他了,我也是。”
“追风,你一定见过他的夫人吧!沈夫人是不是很美很温柔?你知道吗?我其实挺羡慕她的,我也愿意陪他一起死,可惜啊,可惜我没资格。她是他明媒正娶的正室夫人,而我……我却是藏在暗处见不得光的旧情人。”
“追风,不知为何,我今日忽然很想大哭一场。”
“追风,你说他来世会托生在哪一家呢?我这辈子,还能再见到他吗?”
“追风,你是不是不愿待在此处?你不想留下来陪我,你想回北边找他是不是?”
“……”
过了良久,追风忽然伸出粗糙的舌头轻轻地舔了舔陆景云的手臂,随后昂首对着头顶的草棚子长长地哀鸣了一声。
陆景云想起了第一次看见追风时的情景。追风,只有牵马人是沈清风的时候,它才是真正的追风。
“追风,你别再闹绝食了,你吃点儿东西吧,我放你走,让你去找他,好不好。”陆景云一边将草料往追风嘴边递,一边流着泪喃喃自语道。
追风似乎是听懂了他的话,呜咽几声后,竟然咬住了那些草料,送入口中慢慢地咀嚼了起来。
陆景云走出马厩的时候,日头已经快要落山了,夕阳的余晖给天边的山岗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看起来真是凄美又动人。
陆景云在马厩外看到了江舟,他一愣,红着眼眶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刚到,见你一直不回来,不太放心,便找过来了。”江舟回答。
陆景云走到江舟面前,“哦……那回去吧!”
“怎么哭了?”江舟抬手替他擦掉眼角的泪水。
他摇了摇头,“无事。风太大了,眼睛里进了沙子。”
晚间在饭桌上,陆景云告诉江舟:“明儿一早,让人把追风放了吧。”
“放了?”江舟抬眼看向他。“你决定了?”
“嗯。”陆景云点了点头。“它是自由的,以后想去哪里便去哪里吧,我不该自作主张要将它在那小院子里关到死。”
“好,我知道了。”江舟说。
次日清晨,追风离开了江宅,陆景云照旧换上官服去上朝。皇上今日上朝了,众大臣也不必再去议事厅了。
今日于朝堂之上议论国事,首要大事仍是边患问题。东北方向有狄人频频犯境,着实令朝廷感到头疼。熙宁帝在位之时,始终对狄人采取强硬手段,一不和亲,二不议和,一旦有狄人来犯立即出兵重击,因而熙宁一朝北方边境暂且算得上安宁。如今新帝即位,在这政权更迭之际,狄人蠢蠢欲动、似有大军压境之势,边患之事迫在眉睫,实无法一拖再拖。
“边关战报,狄人近日在澹州活动频繁,显然是心怀不轨,对我朝边界虎视眈眈,不知众爱卿可有何应对之策?”
十五岁的少帝端坐于龙椅之上,举手投足间俨然已有帝王的气势与威严,陆景云看在眼里,心中颇为宽慰,深感自己有幸为大梁培育出了一位贤明的君主。
皇帝既已发问,众大臣左顾右盼片刻,随即开始进言献策,一时间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礼部白修远率先说道:“皇上,微臣以为应即刻派兵赶赴澹州,狄人若敢进犯,则应出动大军杀之,杀他个片甲不留!以此震慑外敌,量他数年内不敢再进犯我朝。”
白修远此言一出,朝堂上立即哗声一片,大臣们皆交头接耳,长吁短叹。陆景云侧目看向最前方的陶笙,却见那人不言不语,俨然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陆景云曾与白修远十分要好过,但如今他也清楚白修远已不再是当初的那个“白兄”了,白修远是陶相一派的重要成员之一,白修远的主张,自然也代表了陶笙的意思。
“启禀圣上,微臣亦以为狄人气焰愈发嚣张,朝廷理应派大军驻守在澹州,时刻准备好
', ' ')('出兵迎敌,否则万一敌军来袭,岂不会打得我们猝不及防?”
“启禀圣上,微臣亦主张对狄人用兵,狄人狼子野心,其觊觎之心从未变过,我朝若一味忍让,只会让其得寸进尺。此时不战,来日狄人日益强大,我朝必将岌岌可危,为时晚矣。”
“启禀圣上,狄人不足惧,先帝曾屡次对狄人用兵,次次将其打得落花流水,陛下亦曾随先帝出征过,臣以为陛下应御驾亲征,此一战必将能换取我朝边界数十年的和平。”
“……”
在一片“主战”声中,陆景云忽然站了出来,“启禀圣上,臣以为此时打仗委实不妥!”
话音刚落,众人的目光便齐刷刷地落到了他的身上,连陶笙也扭过头看向他。
陆景云被他们看得很不自在,但事关重大,他也顾不得许多了,遂大声说道:“圣上,如今国库空虚,军民疲乏,此时乃是休养生息之际,万不可再连年征战,直弄得民生凋敝,得不偿失……”
“哦?”不待陆景云说完,陶筝便眯起细长的凤眼,语气冷硬地开了口,“不知陆大人有何高见?”
陆景云不看陶笙,而是目视前方,继续向萧绰禀报:“微臣以为眼下应派使臣主动出使北狄,与其修好,臣听闻北狄新换的首领,其母乃是大梁女子,其为人开明,崇尚中原文化,若我朝加以笼络,或许能避免战祸……”
“陆大人!”陶笙再次打断了陆景云的话。“陆大人请慎言!”
“相国大人莫急,让陆大人把话讲完吧!”一直默不作声的萧绰忽然说道。
陶笙一甩衣袖,不情不愿地说道:“是!圣上!”
陆景云心中不解,陶笙为何主张对狄用兵,再说,按照陶笙的性子,在朝堂上总是镇静自若,万不该会是方才那个样子,但眼下不是思索这些事情的时候,他理了理思绪,接着说道:“此时若在东北边界用兵,西北和西南边防必将空虚,倘若胡人和南蛮趁机入侵,我朝又该如何是好?微臣以为,能不战则不战,应尽力免于战火,而不应主动挑起战端……”
“陆大人此言差矣!”这回是白修远打断了他。“并非是我朝要战,而是狄人虎视眈眈,贼心不死,狄人乃野蛮未开化之族,威胁我大梁北境长达数百年之久,始终是大梁的心腹之患,一日不除,我朝边境一日难得安宁……”
“白大人!”陆景云顿时热血上涌,不禁提高了音量。“你可知道?真打起仗来是要流血的!是会死人的!打仗不是你一张嘴在这里说打就打,并非那样简单,你没上过战场,不知道战争的残酷!”
“我是没上过战场,但我也知道不能轻易认怂!不过据我所知,陆大人也没上过几回战场吧?陆大人既要主和,那么陆大人您有几成把握能说服狄人呢?你以为狄人会听你说几句话就放下武器讲和么?”
“……”
一时间唇枪舌剑,吵闹一片。
“够了!退朝!此事改日再议!”
最后还是皇帝出言平息了争议,众人纷纷离去,陆景云还未出殿便被杜岚给叫住了,说是皇上在后殿等他,有事要同他商议。
陆景云去后殿见了萧绰,萧绰坦言:“朕与先生的看法是一致的,眼下乃是多事之秋,实在不宜对狄用兵,只是……方才在朝堂上,先生也看到了,他们一个个都急着建功立业呢,哪里会管打仗要流多少血、又会死多少人。”
陆景云亦很无奈,他明白萧绰这是在宽慰自己,遂笑道:“圣上真是长大了不少!臣甚感欣慰。”
萧绰听罢也笑道:“先生可是想说我越来越像父皇了?”
“不是!”陆景云摇了摇头。“陛下与先帝迥然不同,陛下就是陛下,无需效仿先帝,臣对陛下一直都是很有信心的。”
萧绰又笑了笑,没再接这个话茬,转而问起陆景云是否有可靠的人才能推荐给他,陆景云想了一下,说了白修铭的名字。
“禁卫军副统领白修铭?”萧绰很意外。“可是……他的兄长方才对你……”
“他同他兄长不一样。”陆景云说道。“陛下尽管放心,白统领这个人,微臣还是很了解的。”
“咦?”萧绰忽然说道。“昨日不是说好了只有朕和先生在的时候,先生要叫朕绰儿的么?先生忘啦?”
陆景云一愣:“……没!绰……绰儿。”
萧绰笑弯了眼睛。
陆景云回到江宅,一进院子便沮丧地对江舟说道:“我不想做官了,做官没意思。”
“怎么了?”江舟伸手接过他脱下的官帽,“今儿又在朝上受气了?”
陆景云委屈巴巴地看着江舟,正想要对这人大吐苦水,不料江舟又开始劝他离开京城,搬到乡下隐居,他一听这话便什么都不想说了,他才多大点年纪啊,如今回乡养老,未免太早了些?
“对了,白修铭上午派人过来送了些吃食给你。”江舟见他低头不语,又改口说道。
“什么吃食?”陆景云问。
“一些点心。”江舟回答。
', ' ')('“他说你爱吃这些。怪了,我怎么不记得你爱吃这些?”
“我一直都很爱吃点心的好不好?”陆景云白了江舟一眼。“点心呢?在哪里,我拿几块去给渊儿尝尝。”
“在厅内放着呢。”江舟道。“渊儿才多大啊?他吃不了这个的,你别去闹腾他。”
“哎!江舟。”
“怎么了?”
“我说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我没有。”
“没有才怪!这醋味儿呀,都快飘到大门口去了。”
“哪有?你净瞎说!”
“我不跟你说了,我去看渊儿了。”
“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
吃午饭时,陆景云问起江舟,“追风走了吧?”
江舟点头:“嗯,走了,往北边方向去了。”
陆景云顿了顿,又说道:“我晚上要去一趟陶将军府,大概会晚点回来,你和渊儿早些歇息,不必等我。”
“陶将军?”江舟皱起眉头来。“陶相的弟弟?”
陆景云轻轻地“嗯”了一声。
“好,我知道了。”江舟没有再往下追问。
吃过午饭,陆景云便回到卧房午睡去了,一觉睡醒,天色也不早了,他慢吞吞地收拾了一阵,不久,陶将军府的马车就停在了江宅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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