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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音这天,林彻早早到了配音室。本以为空荡无人的配音间竟熙熙攘攘十分热闹,大家忙着搬运组装设备。
由于是比较正规的工作室,声优们需要统一到公司配音室录音,以保证音质、格式等协调一致。考虑到角色众多,自然不能所有人挤在一起配,而是分场分批依次录制。
当然这是正式录制时的要求。今天只是试音,对群杂来说,只需要大致走一下流程,各人确定好自己的戏份时间次序。但对两位主役而言,试音即是一次排练,尤其对林彻这种新人而言非常重要,万一表现不好,好不容易争取来的角色甚至可能被临时替换。
这是林彻第一次担任主役,有些喧闹的配音室顿时变得逼狭,周遭陌生的寒暄说笑声让他涌起了奇怪的紧张感。以前配群杂台词少、角色也无足轻重,林彻还觉得十分轻松,上次跟温辞言单独配音时也能很快进入状态。
可是今天人一多,他忽然有些紧张:错了一句,就要整段重念,而不是只重录那一句便好,因为状态会不自然。
当着导演监制和录音师的面念那么羞耻的台词……虽然那些台词他这几天翻来覆去地背过,但一想到配音时的场面,仍觉得胆战心惊。
“嗯,你也加油~”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回头看去,温辞言推开门对候场的小姑娘浅笑,他优雅关上门翩翩走进来,像一阵春天的风。
跟导演寒暄几句,温辞言转过来俯下身侧头漾着笑:“准备的怎么样了?”
林彻看着他犹如山峦起伏般浅棕色的虹膜,也觉得如沐春风,可答复终究是没底:“……还行。”
导演跟二人说了些注意事项,留了些时间看剧本,调整好设备各自就位,便示意录音师录制音轨。
林彻深吸一口气,目不转睛盯着剧本。
那些黑色的印刷字体被他划得花花绿绿,混杂纯白色纸张与汗渍的味道,纸浆、植物纤维、树脂、淀粉……空调开得不够足,冷空气还未下沉就被热气蒸上,没有一丝杂音的监听耳机响起温辞言和其他角色的对白,还没有轮到他,还没有。
温辞言会怎么配?如果他来配自己的角色,他也能配出那种叛逆学生的情感么?
“你打算怎么负责啊?”
“其实你还挺可爱的。”
好整以暇地调侃着他的温辞言,如果严肃起来,会是怎么样?
林彻吞咽口水,剧本上的字随着翻页而滚动消失在视野,又是一页花花绿绿:重、不屑地、扬声、放慢节奏……那些标记渐渐被打散,像迷失在一副色彩交融的油画,蓝天、白云、绿草、黄花被汗水洇湿模糊,搅在一处。
竟想不起来自己应当以什么语气去念自己的那句台词:欢快的?失落的?疑惑的?愤怒的?
那一行行黑字犹如烈火煎熬,林彻突然觉得配音比播音难多了。
所幸前几场还不需要投入太多情感,林彻拧着眉念完了那一串串叛逆的对白;所幸他本身的音色就足够冷漠。
“小彻,你今天好像没上次状态好啊?”中途休息,温辞言神情略显担忧地凑上前。
林彻亦被自己脑中几乎一片空白吓到:“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是不是没休息好?”温辞言递给他一杯水,“加油,调整好状态。”
略温的水进了肚,林彻点点头。
或许是温辞言的鼓励起了作用,后面几场林彻配得都不错,一晃半天过去,终于到重头戏——H戏。
配陌生男子的演员也收了工离场,只剩下几名工作人员和两位主役。
还是熟悉的情节,李野质问许风为什么要跟那男人上床。
林彻的心境却完全不同了——他害怕自己入戏。
万一再一次硬起来射了怎么办?岂不是太丢脸了。
而且在他心里,温辞言与许风已截然不同……他是活生生的人,是会被生活困扰的人,是会自卑的人,是被前男友纠缠过的人,是他的前辈……
“跟哥哥说说,当时都在想什么呢?”
昨晚温辞言发来的那条消息又上心头。
当时?当时……
是的,当时,他把自己当成了李野,把温辞言当成了许风,他气温辞言跟他做的时候想着陈曦,他气温辞言和绯闻对象的cp在网上被炒得热火朝天,刹那占有欲吞没了理智,情欲犹若惊天狂澜席卷而来。
当时我满心满眼想的都是你啊。
但是我怎么能把你当成许风,想着你意淫?那样是对你的不尊重,我又是什么角色?对你来说我不过是个晚辈,又有什么资格去气你?
昨天温辞言对他的语气,那么随意,那么轻松。温辞言只不过把他当一个倾诉者,当一个无关紧要的晚辈。因为年纪小,所以他不应该懂得,做一个倾听者再合适不过。
李野和许风是互相喜欢的,可林彻对温辞言只是单恋。
“谁说我讨厌你?!我也喜欢老师,特别特别喜欢。”
还是和上
', ' ')('次一样的台词,林彻再一次念起竟带了几分呜咽。
特别特别喜欢。可是这份喜欢只是奢望。
温辞言会觉得他是变态的。那样云淡风轻般的挑问,温辞言一定觉得他那样的行径太可笑了。
现实不是剧本。
然后他再也无法代入角色。那天下午自己的丑态不断浮现脑海——湿了的裆部、震惊的温辞言被他吓跑、令人窒息的寂静……
李野对许风肆意进攻时发出的甜蜜言语忽然上了枷锁一般让他无从开口,猛戳水晶泥发出的逼真水声只让他觉得无比罪恶。如果台词是手持圣经至高无上的神父,林彻就是匍匐于殿前将受永罚的恶魔撒旦。
林彻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导演最终看不下去喊了“咔”。
“我一开始就说新人不适合接H剧。”导演没有过来问罪林彻,而是径直走到温辞言身旁,不乐道。
温辞言反应一会,无奈道:“对不起江导。可是上次我跟林彻练习的时候,他的状态是完全没问题的。”
导演手中卷筒拍了拍手心:“单独练自然不怕,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难免紧张啊。现在再换人……”
“不,江导,”温辞言恳请道,“我相信小彻,他可以做的很优秀的,麻烦您再给他一次机会!”
导演和林彻都被温辞言认真的态度惊到,没想到他会为一个新人躬下身求情。
心头划过一股股暖流,辞言哥都没有放弃自己,他又怎能自我厌弃?
新上位不久的导演连连摆手:“既然温大都这么说了,我做晚辈的又怎么好意思拂逆。”
说罢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不过今天时间不早了,要不明天再试试?反正正式录也需要几天,往后拖拖也没事。”
温辞言点点头,导演呼唤散场,众人便收拾起设备器材。温林二人留下帮忙整理,几乎最后才走。
温辞言关上门侧头关切地问身旁跟上的林彻:“小彻,你怎么样?”
林彻抓着斜挎包带的手攥得更紧:“我……老是进不了状态。”
“进不了状态?是因为紧张吗?”温辞言眼露体恤。
“不,”林彻别过眼神,抿唇,“不是因为紧张,是因为……”
窗外夜色已深,隐约泛着霓虹灯的色彩,车流鸣笛穿梭声稀疏,走廊上空无一人,灯光暗淡。
林彻看着他炯炯杏眼,那罪恶感愈像滚滚苍涛拍上海边巉岩,心跳加速:“我当时一直在想你。”
温辞言插在口袋里的手也忽然攥得紧了,进了电梯等他按下键才开口:“所以……这就是我昨天问题的答案?”
“嗯。”
温辞言看着身旁比自己略高的男孩,柔顺自然的乌发就连发梢都透着乖巧,浓黑的眉毛根根分明如剑入眉,深邃的双眼皮耷拉着,不敢看自己,耳根子已洒上嫣红的色泽……越看越喜欢。
温辞言不禁低眉浅笑:“就因为这个?那没有什么,一般人配这种剧都会觉得不好意思的,或许你是激动了些……”
“不,”出了电梯,来到街口。林彻停下脚步,正了正斜挎胸包,面对着温辞言,将他眼前的光线尽数挡去:“那天,我是想着你才会……那样的。或许你觉得无所谓,可那件事已经成了阴影萦绕在我的心里……所以我一直没办法代入角色。我觉得自己太罪恶了。”
“……这样啊,”温辞言的手抓上他的斜跨包带,弯了眼角,越凑越近,俯下身将耳朵贴上白T听到林彻滚烫心跳:“嗯,跳得很快呢。”
林彻止住呼吸愣在原地,温辞言蓬松柔软浅黑色的头发伏在胸前,那样近。
“所以说,你是因为刚才配音时总是想起上次的窘态,才会代入不了角色?”温辞言退远去,一只手犹勾住他的包带倒退着走,微微歪头,眼中流淌着霓虹灯五彩斑斓。
林彻抿唇细想:“嗯,还有一个,是我找不到李野的那种感觉……我不清楚他那时候应该是什么样的情感。”
路灯徐徐亮起,洒下明黄灯光,温辞言的身上也镀了鎏金光辉,那双眼仍是清澈粼粼,半带慵懒地:“这还不好办么?”
柔软粉唇已侵上自己的耳畔:“亲身体验一次不就知道了?”
林彻陡然却被温辞言这句话僵成一座石雕。
温辞言被他呆住的样子逗得笑出声,甩开搭在他包带上的手,条纹衫袖长得只露出半截手指,犹如夜空翩飞灵蝶。
“不愿意就算了。”
短促调皮的话语犹若灰烬渐渐消散风中,林彻听来却如举世瑰宝。他连忙踏步上前去追,恨不得将它们挽在怀中永不消逝。
“去哪?”
闷热的夜风轻轻掠过林彻的发梢,地铁站口送来飕飕凉气,温辞言的脸被照得莹白。
“当然是回家啊,”温辞言掏出手机打开乘车码,步履轻盈,“说了一天话,你还不饿吗?”
温辞言的家地理位置很好,出了地铁口步行一千米左右便到,楼下还有便利超市和早餐店
', ' ')('。林彻看着面前高耸隐入夜空的小区楼房,温辞言醉酒那晚的记忆逐渐苏醒。
今天晚上,会不会也……
没来得及往下想,电梯已悄然到了16层。熟悉的房门,熟悉的钥匙。脱鞋进门,映入眼帘的也是熟悉的朴素装修风格与家具。
“辞言哥,我一直觉得……你家里的装修跟你本人挺不搭的。”
温辞言熟练地开了空调,转身打开冰箱躬下腰,貌似不在意说:“我没心思管那些。晚饭吃什么好呢?”
林彻凑上前看着被塞得满满当当的冰箱,感叹道:“你的冰箱挺满的。”
“嗯,我隔几天会采购一些东西,”温辞言托着下巴想了会,拿了两根胡萝卜,“要不吃胡萝卜炖排骨?”
林彻抽回身:“我都可以……其实我还不太饿。”
温辞言又拿了一袋剁好的排骨,对他神秘地wink一下:“你多吃点,吃饱了可得干正事~”
干……正……事?
林彻愣成一座冰雕。
是我理解的那个……正事?
拼命把脑子里污秽的思想赶出去,林彻还是心跳突突地偷偷给室友发了个消息:“你们先睡,今晚我不回了,明早帮打个卡。”
虽然明早是英语课,但区区英语哪比得上温辞言诱惑大!!!
林彻收起手机、也收起不小心露出来的得意的笑,步伐快活地闪进了厨房:“哥,我也会做饭,要不我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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