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她只有十八岁,是一个为了能上第一流的音乐学院而背井离乡,并努力打工挣学费的倔强女孩……她经常对我说的一句话就是:『只要有咖啡和小提琴,走到哪里我都不会孤独。』……当时她为了攒钱上学,把所有打工挣到的钱都存了起来,其他年轻女孩爱买的衣服、首饰、化妆品,她从来不买,就连零食者都几乎没吃过,真的是到了除了音乐和咖啡,什么都可以不要的地步……」
「不过从头到尾,她似乎都只是把我当成她打工的对象,除了教我唱歌之外,其余的时间总是一个人静静地喝着咖啡看乐谱,或者在屋子的一个角落,独自拉着小提琴……然而,当时我却真的把她当成了妈妈,无论她要干什么,我都跟着她,看着她,拽着她,抱着她……就连她喝的咖啡,我都想尝一尝……结果她总是很无奈地捏捏我的鼻子,笑着对我说:『阿瑶,你这个可爱的小跟屁虫……』然后就把我抱在怀里,让我和她一起看乐谱……那是我童年中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之一……尤其是闻着她怀里那种混合了香草和咖啡的淡淡味道时,就让我有一种很安心很温暖的感觉,仿佛就算整个世界在眼前崩溃下来,只要能靠在她的怀里,我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记得她走后很长一段时间里,老白毛曾想再帮我找一个妈妈,我当时抱着第一个妈妈临走前送给我的洋娃娃说:『只要有咖啡和洋娃娃,我什么都不要了』……结果每天晚上还会抱着她盖过的被子哭鼻子,因为那上面,有她留给我的最温馨的回忆……」
我很想问她,她的第一个妈妈离开她后又去了哪里?考上了理想中的音乐学院没有?可是,看着龙吟瑶那沉浸在回忆中寂寞而又幸福的眼神,我理智地选择了沉默。
「七岁以后,老白毛才把我送回了以前那个贵族幼稚园所附属的贵族小学,让我彻底告别了我所有的妈妈们……其中最长的大概有三个月,最短的只有两周,因为她们都很怕我……可只有那个洋娃娃还一直带在我身边,结果在复学的第一天就被暗月枫藉口说庆祝我重出江湖,拿剪刀把它的头发全剪掉了……我两岁去幼稚园,他比我晚了一年,四岁才来,可等我回去的时侯,才八岁的他就已经是全校最坏的家伙,仗着自己有武学根基,公然抢其他小朋友的玩具,然后弄坏后哈哈大笑地看着别人哭,还偷单身女老师的个人资料出去卖给婚介网站,甚至一个人单挑一群要报复他的小男生……我已经记不得他老爸把他押到学校里来跟被他欺负过的人道歉过多少次了,几乎每周周一的早晨都要上演一次。就算在我把他狠狠教训了一顿后,他依转是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德行……」
「……一年后,梅丽雅也入校了,但是她其实跟我一样大,只是因为身体不好,才晚了一年入学。当时她时常请假,上课断断续续,结果害得老师常常帮她补课,搞得全校都知道她是个超级旷课生。尤其是经常在我们上课的时侯,全校突然广播:「阿诺迪小姐,阿诺迪小姐,一年二班的梅丽雅又病倒了,请你迅速带上医疗器械赶到一年二班,并联系她的家人』……」
「其实,我这个高年级生本来没机会认识梅丽雅的,但因为有阿枫那个活宝在……」
她说到这里,忍不住笑了出来,「你知道他当时对梅丽雅干了件什么事儿么?他不知道从哪儿偷来了一套医用手术工具,说要帮这个超级旷课生一次解决所有问题,还说梅丽雅总生病是因为肚子里长了霉菌,只要用洗涤剂清干净就没事儿了。结果,他刚拿出一把埕亮的手术刀比划了一下,就把梅丽雅吓得当场哭了出来。也不知道这个没心没肺的小子当时哪根神经出了问题,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他居然一下慌了手脚,又是买点心又是买饮料,才把梅丽雅又哄笑了起来,事后还郑重其事地向我介绍说:『阿瑶,这是我新收的小妹阿雅,将来若是哪一天我光荣离校,她可就要拜托你了』。」
「自那之后,我们三人就成了最要好的朋友,几乎是形影不离无话不谈,到后来阿枫更是成了给阿雅补课的老师……说来也很奇怪,这家伙天天旷课出去偷鸡摸狗打架闹事,或者陪我们聊天开玩笑,可成绩一直出类拨萃,简直让人难以相信……一开始,老师们还担心我们是在早恋,就把我们三个叫到了训导处,谁知阿枫那家伙当场对那位训导处的年轻主任说:『老师,我要早恋,对象也应该是您这样身材火辣的美女啊,要不是您的男朋友是我家旗下公司的职员,我早就写情书给您了』。结果此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之后再也没有人敢来干涉我们之间的事情。就算是后来阿枫因为纵火事件被开除出校,阿雅也因为病情恶化而中途辍学,我们三人也还是经常聚在一起,只是聚会的地点从学校的图书室、游艺室,变成了梅丽雅的家里罢了。」
「暗月枫……纵火事件?」
我毛骨悚然道:「他烧了什么?」
「烧了我第一个妈妈的车而已。」
「……」
龙吟瑶沉默了许久后,才略带苦涩地重新开始回忆道:「和阿雅认识两年后,我的第一个妈妈从明星音乐学院毕业,以年轻天才小提琴家的身份,被校董事会高薪聘来我们学校教授音乐课。当时的她已经成了众多年轻贵族们追捧的对象,自然不愿意被人提起自己寒酸的过去,于是便假装不认识我,即使在上课时也从来不点我的名字。我因此而消沉了很久,变得不爱说话,也不爱笑,还把那个就算没了头发也一直带在身边的洋娃娃给扔了。」
「阿枫知道这件事后,便悄悄把她男朋友送给她的车一把火给烧了,结果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他也因此被学校开除。记得他离开学校的那天,还笑着跟我说:『阿瑶,真是造化弄人,之前还打算留级陪你们一起毕业,如今却不得不提前光荣离校了,以后阿雅缺的课,就靠你帮她补上了』……」
「那一天,阿雅哭得很伤心,无论我们怎么哄她,她都停不下来,哭到后来手都抽筋了,差点没把我们给吓死……可是事后每当我们提起此事取笑她的时侯,她都矢口否认,还说只是因为当时鼻子突然很痛,才会不停地流眼泪。不过,她那一天趴在我怀里硬咽的声音,我这辈子恐怕都忘不掉了……」
回忆到这里,终于将凝望的视线从窗外夜景中拉回来的龙吟瑶,长出了口气道:「孽缘啊,孽缘……嗯,口好干,我去倒杯水。唉,除了开会,好久没有一口气说上这么多话了。」
我也是第一次听她说起他们小时侯的事情,果然是孽缘啊!
龙吟瑶回来时,眼圈泛红,见我冲她直笑,瞪着我道:「笑什么,困的啦!」
「唉……你和梅丽雅一样,都这么不坦率。」
我遗憾地摇了摇头。
「我发现你这家伙有时侯真的很欠扁,要不是你受伤了,哼!」
她抬起穿着高跟鞋的脚,做了个狠踩的动作。
我看了看两只脚大拇指上的淤青——那是她这十天来的辉煌战绩,不禁哀叹道:「要是你脾气不这么坏的话,兴许下一次我会主动来找你聊天呢!」
「我……我脾气哪里坏了?」
她突然急了起来,「分明是你自己不懂得欣赏罢了。」
「有么?」
我轻声笑道。
她斜眼狠狠瞪了我一会儿,突然掏出电话拨了个号码,等那边接通后,「阿月?是我!我脾气好不好?三秒钟内给我答话!」
说完就把电话贴到了我耳边。
就听雪城月在电话那头口齿不清地嘟囔着,「……好……好得不得了……没人比你脾气更好了……」
又娇憨地嗯了两声,就没动静了。
我啼笑皆非,摇头笑道:「这个证人压根就没有说服力!她现在连神志都不清醒。」
谁知那头雪城月突然又呢喃道:「咦……羽?你在哪儿?……你还不回来,小心考试被当哦……你不在,喝酒都没意思呢,嗯哼~……」
显然是还没睡醒。
「我明天就回去。」
我刚笑着说完,龙吟瑶就把电话拿了回去,「不打扰你了,傻丫头……嗯,我正在教育那个白痴,晚安。」
她挂了电话,又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听电话那头抢着说了一通后,她才没好气道:「哦?你还有自知之明啊,梅丽雅现在很生气,后果很严重!行了,你到时侯自己当面跟她解释吧,我只问你一句,我脾气好不好?」
说完又将电话贴到我耳边。
就听暗月枫在那边道:「您这不是废话么,打小我就唯您马首是瞻,您觉得我会是那种逆来顺受的人么?我老爸那脾气,我都受不了,也就您跟老大能让我俯首帖耳了,所以阿雅那边还要靠您多通融通融了……」
「这家伙的话更做不得准。」
我硒道:「你俩分明从小就穿一条裤子长大的!」
「啊!老大?……原来是你在听啊!」
机敏过人的暗月枫立刻压低了声音,「呢,实话告诉你吧,阿瑶她对待俘虏……比如我这种……就相当宽容,可对比她还厉害的,就很难说了……咱校长够厉害吧,她都不服气,经常对着吼,更何况是您哪……」
已拿回电话的龙吟瑶骂道:「闭嘴!要你多话!」
说完挂了电话,她又如是拨给阿加力一众人等,结果均是如出一辙的歌功颂德卑躬屈膝,竟无一个人敢对她深更半夜扰人清梦的行为有半句怨言。
「哼,如何?」
她得意洋洋地瞥了我一眼,骄傲地斜眼看天道:「正所谓路遥知马力,果然公道自在人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