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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他的如意算盘终究是打空了。
两个守门的侍卫都是从小养在军中?的嫡系士兵, 见国公府情势不好,自然会压下这边的事, 不给自己这个世子妃添麻烦。
不过他们能压得住自然是好事,也能磨一磨囚犯的锐气。
秦渊正坐在审讯的红木桌边, 可是面前的纸却一字未写,见妹妹进来,忙站起身,将?她细细打量了一圈。
“普天之下,唯有两者的话不能尽信:一为寺中?僧人,二为街巷半仙。”秦渊明?显看出秦姝意的情绪失落,眼角眉梢俱是疲色。
少女闻言,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并没接话。
“世子妃,未到最后一刻时,你要?宽心。”秦大公子眉头微皱,但语调却十分笃定。
秦姝意的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惘然。
诚然玄空安慰过她,倘若世子的求生意志足够强烈,也有醒过来的可能;但是他也说了另一句,那就?是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这些日子秦姝意在府中?守在裴景琛身边,日日等着叶老大夫来施针,也听到了许多往日的事情,她渐渐看到这位夫君的另一面。
十岁时,他便知道自己得了心疾。
所有人都劝他安心当个寻欢作乐的公子哥,横竖他还有这样显赫的家世,无?论如何都能在京城有一席之地。
但裴景琛却偏不按着最平顺的路走。
他咬牙执剑,与数次将?他折磨昏的病痛对?峙,练武练出一身青青紫紫的伤痕,就?回房温书。
等痛感减轻,少年拿起剑又?是一场不要?命的折磨。
恒国公虽把他接到了雍州,却从不许他领军打仗,一个重?要?思量就?是他身上?并不稳定的病情。
最接近死亡的一次,正是五年前北狄人将?大周俘虏尽数斩杀时,不仅杀了俘虏,还将?彼时的尸体绑在战马后,还骑马在两军交峙的河对?岸挑衅。
在众位将?领连夜思索对?策时,他们的少将?军却径自带了五百轻骑,夜半急行军,绕过托木河,烧了北狄人的粮草营,斩杀敌军三千人。
他亲自为大周死去的将?士报了仇,打赢了这几乎毫无?胜利可能的一仗,回营后,恒国公却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发怒。
裴少将?私自带兵出营,被罚三十军杖,可他还没来得及领罚,就?毫无?预兆地吐血昏了过去。
他睡了很久,久到军中?的所有人都不再?抱有他会醒过来的希望,就?连恒国公和一直为他调理身体的叶老大夫,都宛如槁木。
但他还是醒了,在秋风吹过西北大地的第一天,火烧云如血一般,浸染了整片辽阔的天空。
那个全军上?下真心实意尊称一句“少将?军”的青年彷佛只是睡了一大觉,走出军帐时伸了个懒腰,眉眼飞扬。
从此赛马射箭、领军上?阵,裴景琛全然不见往日病弱,经此一劫,他甚至能比平常做得更好。
这是那位桀骜不驯的裴世子离死亡最近的一次,可他照样为自己多挣了五年的时间。
所以?秦姝意的希望没有完全破灭,她心中?的烛火未熄,或许裴景琛这次也只是累了,所以?需要?好好的睡一觉。
等他醒了,还会是当初那个意气飞扬的人。
但是偏偏玄空同她说了命数交换之事,她下意识地恐惧。
强弩之末、早已破败的身体,上?一世眼睁睁看着自己生命流逝,却不知自己究竟会死在哪一天的人,究竟能不能醒过来?
秦姝意第一次这样恨自己,她痛恨自己是具残魂,无?法为裴景琛换命。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拂开兄长的手,看向不远处被用?麻绳绑缚住双手双脚的囚犯,眸光愈发阴沉。
她的夫君,她的心上?人,为了她随口说出的宿仇,现?在还躺在榻上?,日日施针。
前世的仇,今生的恨,她要?一笔笔地讨回来。
少女的心中?宛如结了三尺寒冰,“赵老板,还是不肯同我说说当年的事么?”
被点?名的赵永只觉得这位世子妃看上?去比上?次的戾气更重?,目光阴冷,彷佛藏了一把刀,灼灼发亮,片刻就?能将?他穿喉而过。
“你们这些日子还留着我的命,无?非就?是吊着我,想要?拿我要?挟攀附宫中?的宁娘娘。”
赵永狠狠啐了一口,斥道:“做梦!”
秦姝意挑眉看着他,却并没说话。
男子显然见不得她这样从容的模样,心中?一急,高声道:“我告诉你,别?拿这一套来吓唬我!”
“我根本就?不认识那什么宁娘娘,当初在扬州下药害你和裴世子,也全是我一个人的主意!你别?想用?我来诬陷无?辜的人。”
“不认识,一个人的主意。”少女听他说完,轻声咂舌,“赵老板还真是敢作敢当。”
话音一转,她又?直直地盯着面前的周永,“既如此,周老板承认自己是赵家的逃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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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永被她一噎,硬着头皮肯定道:“是!”
少女却露出一抹笑,点?了点?头,朝身后的秦渊道:“少卿可听清了吗?”
秦渊应声接话,“回世子妃,一字一句皆记录在册。”
“这可都是斩钉截铁的灭族罪证啊”秦姝意轻叹一声,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赵永愤恨地望着她,兀自打断,“你要?做什么!你这毒妇,你要?做什么!”
他转头朝屋外高声叫嚷道:“裴世子呢?那个姓裴的呢!有本事让他来审我,有本事就?把我打入天牢,有本事闹到皇帝面前去”
“啪!”赵永的左脸被扇出一片红痕。
少女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眸中?却毫无?波澜。
“如今被锁在这,赵老板就?不要?白费力气了;自上?次扬州回来,也有近一个月了,赵老板可见过有人来救你?”
狼狈的男子怒道:“我本就?是孤身一人,你想用?我套出同党?真是白日做梦。”
“为什么一直不肯说呢?死到临头,还在为主子保守秘密吗?”秦姝意敛眸,笑道:“这样的忠诚,其中?是不是也掺杂了几分私心呢?”
少女惫懒地掀起眼皮,打量着他,又?补充道:“听说赵家最小一辈的两个女儿?,是双生子,秀外慧中?,俱是仙姿佚貌。”
赵永额上?的汗珠越来越多,额角的伤疤随着躁动的情绪微微颤抖,反驳道:“府中?两位小姐早就?被先?皇杀了,尸骨无?存!”
“那赵老板怎么还没殉主呢?”秦姝意抬眸,意味深长地说:“一个逃奴,连账簿都做不明?白的粗使家丁,怎么会下这么一盘大棋呢?”
“赵老板这样赤诚,哪怕家破人亡之时,依旧毫不犹豫地保护两个主子,将?两个人送去皇宫和朝臣府上?,想必也是费了一番功夫吧。”
少女的音调不急不缓,彷佛早已看透一切。
她慢悠悠地从袖中?拿出一卷画轴,缓缓地拆着卷轴上?的系带,画像只露出半边。
赵永鬼使神差地转头去看,视线正好落在卷轴上?露出的半张人脸和她身后的庭院,眸中?闪过一丝震惊。
“你!”反驳的话就?堵在他喉头,此刻却只余满脸的震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怎么样?眼熟吗?”秦姝意含笑将?画像重?新收起,“是赵老板和两位本应死去的小姐,刚逃到扬州时隐姓埋名租下的院子。”
她的神情看上?去完美极了,这样平和的语调甚至会让人误以?为这不是在审讯,而只是老友之间的寒暄叙旧。
秦姝意整理好卷轴和袖角,看向呼吸渐渐加重?的男子。
“赵老板可不要?以?为金屋藏娇就?是万全之法,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眼睛。”
少女转了转有些发酸的脖颈,笑道:“赵老板真的那么肯定自己就?是那个唯一的人证么?于我而言,你只是个更顺路的人证罢了。”
“今日在这耽搁的时间也够多了,既然赵老板不想再?说,那我只好另寻他人了。”秦姝意嘴角的笑意更深,转身要?走。
“等等!”男子的声音突兀响起。
少女顿住脚步,沉声反问道:“怎么?赵老板想通了?”
赵永喉咙一紧,脸上?的神情却显出几分痛苦,“我说了,你能保她们一命吗?”
秦姝意只觉得可笑,略一思索道:“赵老板是不是求错人了?我只是个世子妃,连正宗的皇室宗亲都算不上?,实在是难当这样的重?任。”
“那世子妃,你求求情呢?”赵永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恳切,催促道:“裴世子他深得圣宠,倘若他去求情,皇帝也不是不能宽宥。”
少女挑眉,只觉得越来越可笑,眸光晦暗不明?。
“或许陛下亦会挂念多年相处的情分,念在你坦白从宽的份上?,从轻发落她们也有可能。”
赵永听她说完,似乎被抽去最后一分力气,良久才长舒一口气,似乎也满足了这样的结局。
“当年那场祸事中?,我带着大小姐和二小姐逃了出来,在府外的山林中?躲了五日。山林地势复杂,除非是当地百姓,否则很难彻查。”
“他们都走了之后,我才带着两位小姐逃到了扬州。”男子的话音一顿,低声道:“后来的事,想必你也知道了。”
秦姝意点?头,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她们特地等在了陛下南巡的时候,假扮成家破人亡的卖唱歌姬,诓骗了当时的陛下和卢家伯父。”
“而你,”少女打量着眼前的人,“你被留在了扬州,靠着当初从赵家拿出来的金银,一举收购了当时的四家盐行,并借此翻盘,成了富甲一方的盐商。”
“如果朝廷有朝一日收盐,赵家那两位在京的小姐必然会拼命将?穆王派来,届时你们应时而变,穆王自然也多了一桩功劳。”
“倘若朝廷不收盐,那就?更好了,你的身份不会被识破,只用?安心呆在扬州,做穆王的
', ' ')('后盾,和他的最后一份财势。”
房间内一片寂静,赵永这次没有反驳。
“两位小姐进京之后始终安分守己,并未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况且大小姐还诞下了皇嗣,所以?陛下不会赶尽杀绝的,是吗?”
他岔开话题,只问着自己关心的事。
秦姝意思索一瞬,看着眼前的人,“若是陛下生前遗恨,或许会将?她们千刀万剐。”
赵永一急,挣扎着身上?的绳索,“他怎能如此狠心?这是同他相濡以?沫二十余载的妻子。”
“陛下的妻子,只有皇后一人。”少女垂眸转身,又?补充道:“我会求情。”
挣扎的男人闻言微怔,动作一停,嘴唇嗫嚅着,正要?答谢时,却听到少女淡淡的嗓音。
“我会请求陛下给她们留个全尸。”
赵永无?力地瘫倒在身后的木桩子上?,眼眸宛如一堆死灰,整个人泄了气。
秦姝意拿起桌上?写了一张纸的记录,事无?巨细、详略得宜,可以?看出记载者功底深厚。
看到最后一个字时,却发现?宣纸一角留了一滴墨,洇出一团墨痕,她的脑海中?猛然闪过一副场景,一件东西缓缓浮现?。
少女猛地转身,死死地盯着面如死灰的男人,声音中?却带了一丝焦急。
“天水郡赵氏旧部在各州四散,有专门的虎符号令,见符者如见家主。”
秦姝意催问道:“虎符呢?”
赵永顶着一张肿胀的左脸,露出了这些天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轻声开口。
“虎符?世子妃还真是眼观六面、耳听八方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世子妃才是我们赵家的人。”
忙了这些天,她只顾着找当年的人证和物证,却忘了当初梦里除了那封信,还有一道虎符。
兵者认符不认人,她只以?为这一世西郊大营已然归为东宫,武状元顾长靖也并未效忠萧承豫,算是万幸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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