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却是一副完全没这回事的模样,转头让贵儿又倒了杯热茶,接过来亲自送到王夫人手上,“太太可别这么看我。我虽年轻却也不是个不晓事的。太太同我是两层上的亲戚,不论是我在闺阁时,还是嫁过来,待我就像自己的亲闺女一般。
试问哪个做娘的会来害自己的闺女?安儿哪句真哪句假,我还是会分的。万不会因此怪上太太。我可没这么没良心。”
话虽这么说着,可王夫人怎么听怎么觉得话里有话,一股子讽刺的意味。
她皱着眉头,此时也没那功夫去琢磨王熙凤打得什么主意,只道:“你知道就好,也不枉我疼你一场。既如此,这丫头也便不必留了。拉下去打死了吧。”
王熙凤怔了,人人都说她心狠泼辣,手段强硬,可她便是气了对下人撒气也从没这么轻易说过“打死”二字。
王夫人这平日“慈眉善目”的倒是说得眼睛都不眨一下。虽然安儿这丫头确实该死。
王熙凤心底沉了沉,笑着摇头,“这可不成!”
王夫人面露不悦,“你可还是不信我?”
“太太说哪里的话!我自是信太太不过的。只是,太太可知这香囊里头是什么东西?”
王夫人越发有些坐不住了,“什么东西?”
王熙凤朝白芷看了一眼,白芷心领神会,上前道:“这香囊里头有麝香,可却不只这一样。还有其他五味药材,虽说也都是做香料用得上的。但孕妇用了却是大大的不好。这一共六种药材乃是一个方子,出自宫里。
这方子看似简单,但有一个好处。那便是不易使人察觉。事成之后,只需把这香囊毁了,谁都会当这是一场意外,而不会叫人联想到有人做了手脚。先帝在位时,曾有容美人一案。当时容美人便是被这个所害,一尸两命。
太医院太医查了半个月最后论定是意外,容美人自个儿身子不好,生产才更是艰难。若非后来李婕妤在与其他妃嫔的争斗中落败打入冷宫,自己说了出来,只怕大家也知晓不了真相。
二奶奶也是如此。得亏二奶奶今日遇上了贵人,邢姑娘糕点中的药材刚好同它犯了冲,叫二奶奶提前有了反应,总算还补救得及时。反倒救了二奶奶和这孩子的命!”
王夫人一双手都在抖,深深看了白芷一眼,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原来竟是如此。”
王熙凤看了她一眼,张嘴刚想说什么,却见贾琏打了帘子进来,也不管屋里都有哪些人,直接冲她走过来,坐在床边,“你这会儿可觉得舒服些了?”
看着他关切的语气和眼神,王熙凤笑起来,“已是好多了。有白芷在呢,你别担心。说来,咱们又欠了林表弟好大一份人情。”
又?王夫人眼波流转,看来这夫妻俩与林砚关系还不是一般的好。
闭眼,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冷静。果然,她不喜欢的人都凑成堆了。
“这丫头可嘴硬得很,也不知受了谁的主使,就是不肯说实话,只会攀咬太太。”王熙凤指着安儿埋怨了一通,又捅了捅贾琏,“邢家舅舅那边怎么样了?”
“已安抚住了。你别说,邢家舅舅脾气可真是个火爆的。只说自家不能背了这个冤枉,嚷嚷着要报官去呢!”
王夫人身子一抖,“报……报官?”
贾琏点头,“要我说,邢家舅舅话说得糙,可理却不糙。这事既然自己审不清楚,交给官府来审便是。报官也没什么不好!”
报官!
王夫人面色大变!
之前是看中了这方子可靠,她没想一定要了王熙凤的命,到时请太医过来守着,保全了她便是。
她不能再生了,性子又是个泼辣的,容不得贾琏捻三搞四,贾琏要想有子嗣,便越发艰难,这也算是一劳永逸。
更重要的是,方子隐秘,能达到目的还不被人发觉,只需事后谨慎些将香囊烧了就行。可如今这东西却成了重要物证。
宫里的东西,又不是烂大街。虽说如今知道的也有不少人,但总有个方向和源头,顺着一查……
之前王熙凤出了事,派丫头来报信,只说自己心里难受得紧,想找她说话。
这么大的事,王熙凤不开口,她这做姑母又做婶娘的都没有不来的道理,何况她开了口。换了衣服便来了,因那丫头只说孩子保不住,又说是吃了邢家的东西。她还沾沾自喜,深觉目的达到,还有了替罪羊。
可这会儿她才发觉,并不这么简单。
但见眼前这对夫妻俩一唱一和的,王夫人心底狐疑,其实他们是早就知道了吧?或者说至少是早就怀疑了吧?
所以,这就是一出鸿门宴啊!
王夫人只觉得好似一下子掉入冰窟窿里,透骨发寒。
正在此时,但闻外头救星般的话语:“老太太来了!”
第43章 大战第二回合
王夫人大喜。贾琏眉头微蹙,露出几分不悦,却还是掩饰住了,站起身相迎。这才看到,贾母身边搀扶的不是丫头,而是贾元春。
“哎呦,我可怜的凤哥儿,瞧这脸色白的!快躺下好好休息,怎么就坐起来了呢!琏儿也是,这屋子里乌压压一堆的人做什么!也不怕扰了凤哥儿静养!”
王熙凤本欲说话,却被贾母上前一步把她按在床上,“你放心,你肚子里的是我贾家的金重孙,老祖宗一定为你做主!”
话说到这个份上,贾母一派力挺之势,王熙凤嘴边的话在没能说出口。见得贾母有撇下她,单独拎了人出去解决的意思,王熙凤机灵一动,顺着贾母的宽慰,干脆伸手抱住贾母,撒泼大哭起来。
边哭边骂:“老祖宗,都是这杀千刀的奴才!也不知听了谁的唆使,要来害我的孩子。如今露了馅,还胆敢把脏水往太太身上泼!这是要坏了我们姑侄之间的感情啊!老祖宗,可不能轻易放了这丫头。
二爷可是同我说了国法律例的!咱们家虽有处置奴婢之权,可最多也不过就是这么打杀了!哪里能消我心头之恨!将她送去衙门!奴籍之身谋害主子,这罪名足够她腰斩,便是凌迟也使得!”
王熙凤双目通红,恨得咬牙切齿,挥手唤过平儿,“去把她的卖身契拿过来,还有她父母兄弟的!全都交给官府,一个也别想逃!”
安儿浑身一颤,王夫人也是怔住了。
王熙凤冷嗤,“我不忍你们一家子骨头分离,好心同叔父要了你家人过来,甚至太太还看在你们出自王家的份上,特意安排了好差事,好大的脸面!你这忘恩负义的,又是怎么对我和太太的?真是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
便是你父亲兄弟在外头又如何!莫忘了,你们一家子身契是在我的手里。别说你们有没有机会逃。便是逃了也是罪奴。我必要官府追拿你们一辈子!这口气,我怎么都咽不下去!打杀了你一个如何够?
谋害主子按律也该一家子处置,我这么做也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