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混账东西!你自小长到这么大,我和你父亲何曾动过你一根手指头?怎么你自个儿当了老子就这样能耐了?但凡有个什么不顺心又或是叫那些个贱皮子挑拨两句便将孩子往死里打,知晓的这是你在教训儿子,不知晓的还只当宝玉是你的仇人,再没见过你这样狠心的老子了!真真是冤孽啊!”
“老太太有所不知,实在是这孽障太……”
这解释的话还未说完,就听那边王夫人又哭了起来,“我这一辈子拢共就生了三个,珠儿已经狠心离我而去,元春又年纪轻轻进了深宫只怕这辈子都再难见一面,膝下不过只剩宝玉一个了,若是宝玉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可叫我要怎么活啊?老爷不如将我一并打死罢了!”
长子贾珠自幼聪慧好学,贾政对他自然就期望得更多了些,打小就严苛管教,以至于贾珠小小年纪就背负了极端的压力,最终身体和心理都被压垮了,年纪轻轻才娶了妻就去了。
这也是贾政心中的痛,王夫人很清楚这一点,故而每每总要哭一哭长子,哭得他心软了愧疚了就能达成自己的目的。
不过她那红肿的鼻子和断了半截漏风的牙却不免显得有几分滑稽。
旁边老太太又接着哭,“你若是再打我的宝玉,我便带着宝玉一同回金陵去,总归这个家里头也容不下咱们祖孙两个了,不如远远地离开了也罢了,好歹还能留下一条命来……”
打从贾宝玉出生到现在,这么些年里头类似这样的场景早已经不知发生过多少回了,每每贾政想要教训这个儿子,不出片刻老太太和王夫人就会赶到,而后就是一顿哭闹威胁齐上阵,只闹得贾政没了法子才罢休。
贾政早已都习惯了,却仍是感到满心苦闷憋屈,在他看来次子贾宝玉长歪了就是缺乏管教的结果,下狠心管一管也未尝不能将这歪苗子掰正了,可偏老太太心软溺爱孩子……面对老太太这样的哭闹他这个做儿子的又能有什么法子?无奈之下,也只得一如既往的扔下柳条儿扭头离去。
躲在一旁看戏看得兴高采烈的赵姨娘见此情形很是不快的撇了撇嘴,帕子一甩小腰一扭便也跟着走了,却全然不知身后王夫人那双冒火的眼睛都几乎要将她盯出一个洞来了。
好在不过是柳条儿罢了,纵是再使劲儿,隔着几件衣裳也并无什么大碍,身上不过是有些印子,连皮都不曾破,太医来简单开了些膏药就麻溜儿离开了。
贾宝玉上完了药躺在床上抽抽噎噎的睡了过去,睡梦中仍时不时抽两下,可怜极了。
王夫人看着他脸上的红痕就止不住的咬牙切齿,“说到底都是那两个丫头的错!若非她们那样大惊小怪的,何至于传出闲话来惹得老爷误会?可恨……”
“闭嘴!”贾母狠狠瞪了她一眼,“你随我来,我有话与你说!”
第17章
屋里的人都打发了出去,只余下这对婆媳,故而贾母便也无需再顾忌王夫人的颜面不颜面,只张嘴就是一通怒喷。
“都已是做了祖母的人了,这样大的年纪却是一丁点儿长进没有,反倒越活越过去了!当年敏儿在家时不过是个小姑娘家,你做嫂子的跟着小姑子较劲儿也就罢了,如今这么多年过去,当年那点子小打小闹你不说淡忘了去,反倒是延续到敏儿的女儿身上去了?当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不过两个小姑娘家家,你羞也不羞?可要点脸罢!”
饶是再怎么厚颜无耻之人,也经不住人家这样指着鼻子掀老底儿骂啊,王夫人顿时老脸都臊红了。
“老太太这是打哪儿听来的闲话,我没有……”
“你没有什么?还想狡辩?快拿了镜子瞧瞧你如今这副模样,真真是笑死个人了!”贾母心中恼恨,嘴上便愈发不留情面了,若非这个女人投了个好胎出身王家,当年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聘了这个蠢东西回来做儿媳妇的。
“你这心眼儿当真就比那针眼儿还小得很!放眼天下谁家还没点婆媳矛盾姑嫂矛盾的?一家子亲戚住在一起难免磕磕碰碰,吵吵闹闹的也就过去了,偏你记一点仇怨能记一辈子,敏儿都走了你还不肯消停,怎么着这是打量着要记到以后你死了再去地下跟敏儿掰扯掰扯?我老婆子活了一辈子都未曾见过你这样的,今儿可真真是叫我开了眼界了!”
王夫人自知无从狡辩,索性就闭上了嘴,坐在椅子上嘴唇抿得死死的,心底却满是不忿。
她不认为自己是小心眼儿,打从她进门那天起贾敏就没给过她一个好脸色,看着她的眼神都透着股子浓浓的轻蔑鄙夷,一副清高相给谁看呢?还时常说些不明不白的话暗暗讥讽她,指使得她团团转,全然不曾拿她当嫂子看!说到底贾敏不就是读过几本书自诩是个才女,她这个嫂子却大字不识两个故而就看不起她罢了。
思及往事,王夫人胸口的那团郁气便愈发浓重起来,双手无意识的将帕子都要撕碎了。
老太太有句话说得没错,她这辈子到死都不可能忘记当年贾敏那轻蔑鄙夷的眼神!
见状,老太太的眉心都拧成了一团,知晓这人怕是掰不过来了,顿时也就放弃了跟她讲道理这条路。
“我也不管你心里究竟记不记仇了,你若是有胆子那就尽管找大丫头的麻烦去,我倒要看看这人究竟还能如何个倒霉法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