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姨娘和陆姨娘规规矩矩的给姐妹二人见了礼,大概是初入京城这样的地方,又或许是知晓此处已不是林家宅院,故而神情瞧着难免带了些许不安胆怯。
“两位姨娘快不必多礼。”林诗语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笑意来,说道:“方才我也见着父亲和瑾儿了,可见两位姨娘不曾少花费心思,有劳了。”
二人听闻这话才总算是暗自松了口气,脸上便也露出了笑来。
“此番舟车劳顿想来两位姨娘也都累狠了,且先去好生歇歇罢。孙嬷嬷,带两位姨娘下去。”
晚上一家子团聚的时光自然是没有她们掺和的份儿了,二人懂规矩也乖觉,林诗语自然也不会亏待了她们,另外叫厨房准备了一桌子的美酒佳肴单独给她们送了去,又打着“奖赏”的名头叫人送去了不少料子首饰等物件,随同一起过去的还有好些个丫头婆子,可谓是处处周全体贴了。
至少周姨娘和陆姨娘都是十分满足高兴的,愈发认定当初乖乖听了大姑娘的话是没错的,就与当初的主母一般,这母女两个骨子里都不是那刻薄的人,只要乖乖听话就绝不会亏待了谁去。
晚饭过后,天色还未曾彻底暗了下去,一家四口便索性坐在院子里头闲话家常。
“对了,明日叫人再收拾出一个院子来,荀先生的脾性你也是知晓的,少不得还得你亲自盯着些,别叫奴才不懂事犯了他的忌讳。”
“我还纳闷儿才想问父亲呢,今日怎么不曾见着荀先生?院子我早已准备好了的。”
说起这荀先生,其实当年与林如海是同窗好友,按着林如海的话来说,那是个有状元之才的人物,只是奈何当年正要进京赶考前夕家中却突发变故——父亲上山打猎不想遇见了野猪群,压根儿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拱了,后头又遭野猪群踩踏……等着找见他的时候那尸首已是一副惨不忍睹的模样,他母亲当场就厥了过去,后面没熬过几日就也跟着去了。
却谁想仿佛天妒英才一般,这悲剧还远不止于此,后面其妻生产之时又遭遇了难产,挣扎了两天最终还是一尸两命……于是乎,原本一个和睦幸福的家庭就这么着突然间彻底毁灭了,接连的巨大打击之下荀先生也跟着一蹶不振,整日浑浑噩噩的,等出了孝期也再不愿去考科举了,就连脾性也变得十分古怪,再不复从前的温和有礼,旁人都背地里指指点点说他这是疯了。
后来林如海知晓了这件事就亲自将人接回到了府里,一直也不曾放弃宽慰他劝说他振作起来,数年如一日的精心照顾倒着实使他精神了许多,只是却说什么也不愿再去科举,仿佛已然彻底失了斗志,平日里就在府里呆着充当了智囊幕僚这个角色,着实帮林如海处理了不少事务,后来林瑾煜出生他索性又兼了个教书先生的身份,日子过得虽忙碌却也十分自在充实。
这家里的至亲都没了,这么多年一直都是生活在林家的,可以说不是一家人胜似一家人,故而今日不曾看见他林诗语才纳罕了。
林如海就回道:“他回乡祭拜去了,再过些日子才能到呢。”接着又细问了两个女儿这段时日的经历。
林诗语和林黛玉两人谁也不曾瞒着,只将在贾家所经历的那些事儿都如实一一道来,只气得林如海当场就冷了脸,修剪得体的美须都要翘起来了。
好一个王氏!这样大的一个人了竟然还能欺负两个小姑娘?可真真是没脸没皮不知羞耻!还有老太太……合着她那凤凰蛋是宝贝心肝,他林如海的女儿就是个不值一提的玩意儿?竟是全部顾玉儿的名声!
林如海不禁暗暗恼恨,原本所剩无几的那点情分也一再削弱,虽嘴上不肯在儿女面前说其他长辈的不是,但心里却已然是记着了。
“那个什么凤凰蛋表哥喜欢什么?”林瑾煜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林诗语就笑道:“他最喜欢美人,不拘男女但凡长得好看得他都喜欢亲近。”
林瑾煜闻言就点点头,“原来不过是个好色胚子。”接着便不再吭声了,只那双眼珠子却滴溜溜的活泛得很。
对他甚是了解的林诗语就似笑非笑的睨了他一眼,倒也不曾说什么,反正他向来是有分寸的,估摸着也不过就是想捉弄收拾贾宝玉一顿罢了。
见状,林瑾煜就冲她嘿嘿一笑,而后钻到林黛玉跟前去了,姐弟两个凑在一处挨着脑袋咬耳朵,也不知是在嘀咕些什么蔫儿坏的主意呢。
一家人原就感情极好,这数月未见自是有一肚子说不完的话,只是从扬州到京城这一路折腾下来委实是不容易的,尤其明日一早林如海还得去面圣,故而也不好多耽误,不过略微聊了会儿就各自回房歇着去了。
林如海原就是二品大员,这些年在扬州卡着巡盐御史那样一个要紧的位子上一坐便是数年,任凭旁人花招百出却始终稳稳当当的不曾挪坑,由此便足以见得他着实为朝廷为皇上做了不少贡献的,且深得皇上信任倚重。
又兼此次甄家覆灭被抄,刚好他就被调职回京,一路上不过是前后脚罢了,这就叫人实在不能不怀疑两者之间的关联了。若当真其中是林如海出了大力,那他的功劳可就更大了,这回回京必定是要再更上一层楼的,一品大员近在眼前。
京城内众说纷纭,却都一致认为林如海此次必定高升,除却其功劳以外,长女的不凡之处亦是叫朝廷不敢怠慢的,只是却任谁也不曾想到,他不仅高升了,还一下子直接坐在了一个十分要紧且要命的位子上——吏部尚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