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等多走了几次,自家大姑娘一点都没有颓靡的迹象,倒是有些越斗越勇的意思。
后来常大学士听姚氏这么一说,笑都要笑死了。他扶着胡须,格外得意,道:“我常说,这些孙子孙女里头,最像我的就是子茜,偏偏你不信。”
姚氏就横了他一眼道:“我几时不信了,只是家里头那么些孙儿,你也嘴上拦着些。”不是她觉着孙女就不好,只是如今都是男丁撑门面,大姑娘以后嫁出去了还是要娘家撑腰的,等他们都走了,可不是就靠这些兄弟了?
“你就是想得太多了一些。”常大学士不以为意,做他的孙子资质不高就罢了,心胸却一定得有。不求能装得下整个天下,好歹能装得上整个家。又问,“现在呢,还有人与她难看不成?”
“自然没有了,她还挺可惜的。”姚氏哭笑不得地摇摇头,道,“她倒是斗出意思来了,但是到底不是男儿家,有什么好处不成?
“你也说了,不是男儿家嘛,小姑娘斗斗嘴,又有什么妨碍呢?”常大学士一边摆着残谱,一边笑道。
姚氏都懒得与他个完全不懂得女人家之间争斗残酷的人说话。
就像是一开始设想的那一般,冯紫英重新翻过的马场已经远远只不知马场的作用了,放在后世就是一个高级的大型娱乐会所。小戏、说书、杂耍、博戏,凡是京城里头有的,就没有这里找不到的。这里头的姑娘更美更娇更沉默,但却不能随便。这里头的房子温暖如春,能叫人不为外界的酷冷,宽衣博带袒胸露怀效仿魏晋风流。
便是一开始没怎么放在心上的三王爷在来过一次之后,就带在这里不怎么走了。
“要不是前头宫里还有家宴,本王是宁愿呆在这里的。”三王爷不顾四王爷的冷眼,懒懒地靠在温泉池边的美人榻上,头顶着一块大方巾包着长长的头发,一个手法精湛的姑娘在他身上揉揉捏捏,按对地方了,还是不是露出舒适地轻哼声。也不知道冯紫英哪里找来的这些宝贝,虽然按得时候疼一些,但按过之后还真是神清气爽,感觉整个人都舒展开了。
特别是像今天在场子里狠狠跑过一圈,泡一泡池子,再按一按,真是快活似神仙了。
四王爷不喜不熟悉的人上前伺候,就叫身边的小太监先好好学着,下次再来,虽然他一向很忙,也不知道所谓的下次是什么时候。
“小汤山里又不是没有带池子的别院,何苦非要来这里。”四王爷端过水面上飘来的酒杯,叫温泉水烫得温温的醉仙酿,一饮而尽、清香满口。
“寻常的醉仙酿越陈越好,但是陪着温泉,却是一年份的最合适。”三王爷是个再精通不过的了,“温泉的热意逼出了里头的清香,又挥发掉了新酒的微涩。喝下去满腹余香,又不至于后劲太重。”
四王爷一品,果真如此,就无奈道:“三哥要是在别的地方也这般用心,何至于现在还清闲至此。”为着这个,又叫大哥拿来说笑。
三王爷就摆手道:“你是知道我的,吃喝玩乐第一,闲着最好。”他知道这个四弟是好心,但是他这个做哥哥的自己不愿意在那事上多费心思,却不妨碍他提醒,“不过,有些事情,四弟你也该想想了,可别学三哥。”
四王爷神色不变,道:“三哥这说的什么话。”
三王爷就挥退了这池子边上伺候的,一翻身做起道:“什么话?自然是好话!”他往上头指了一指,道,“中宫并无嫡子,瞧着父皇也没怎么看重大哥,你是该想想了。”
又道:“今儿这话我就说一次,出去了你哥哥是不认的。大哥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也是知道的,骄矜也罢了,什么还没定呢,就已经开始拿太子自比,早晚闹出事来。偏偏,按年纪说起来,他就是最大的,嫡长嫡长,占了一个长字。咱们呢?”
四王爷便叹道:“三哥,过虑了一些。”只是他也实在是没办法昧着良心说出那个大哥的好来,今儿家宴明晃晃的嘲讽三哥,大家伙都是看到了的。三哥虽则面上笑嘻嘻的不在意,现在看来可不是没在意的样子,心里记着呢。
“什么过虑,你就是太谨慎了一些。”三王爷自己拿了一件中单披上,冷笑道,“他偷偷摸摸与乌拉一族的眉眼往来,还当人不知道呢,要我说,这是找死,偏偏父皇却什么都不说,也不知打得什么主意。”
“父皇圣心难测。”听到这个,四王爷就不免皱起眉头,他已经得了准话了,过年就去户部。这头一桩事,就是查国库账目。听见大王爷和乌拉一族暧昧不明的,就不由得皱起眉头来。
难道他就不知道,建贤已经避府戴罪,身上中极殿大学士的头衔虽然还保留着,但是四王爷很清楚,等父王找到顶上的人,他也就这样了。要命的是他的大儿子,原本的户部左侍郎,瞧着建贤老头子那样紧张的样子,他里头的事情可不小。
四王爷不由得去摸腕子上的佛珠,带起一片水声,才想起来自己还在池子里头泡着,道:“小弟年后就去户部,父皇是给了准话的,也正好仔细查一查,这国库多少亏空!”一句话说得杀气腾腾。
“户部也不是没有其他事情,何必直接与他们顶上。”三王爷却不赞同,他是不喜欢乌拉一族,觉得他们太过嚣张不识进退了一些,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这一族如今却是在朝堂上还有着不小的影响力。他虽然不惧他们,可三王爷却对自己这个弟弟有着更高的期待,自然就不希望他直接跟这一族正面对上。
这种事情横竖有别的人去站在前头,何必自己亲自下场,有什么好处呢?
四王爷却是一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不以为然道:“国库空虚,这时候正好仔细查验一番,也好看看多少蛀虫在里头。”再者,若不是为了叫他亲自下场和乌拉一族对上,他的父皇何必特特与他说这事。四王爷意味深长地看了三王爷一眼,道,“小弟知道三哥的好意,只是,有时候,圣心难测啊!”
三王爷眼睛一眯,瞬间流露出来一丝不似纨绔的冷酷来,沉吟了片刻,方懒懒地重新躺回榻上:“那就请四弟好生当心了,那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与此同时,已经知道了宫里发生的事,甚至知道了当今叫出了名的铁面四王爷下场去管户部的那一茬子事,实则就是给新任的户部左侍郎查国库账目增加底气和后台的原左侍郎、乌拉建贤的大儿子乌拉德海终于忍不住慌了。
一个林如海他不放在眼里,可那个四王爷也是出了名的不把他们这些人放在眼里啊!
“慌什么!”建贤归家戴罪之后,几乎老了很多岁,手边已经柱起了拐杖。见自己这个敢做不敢当的大儿子没出息的样子,忍不住一拐杖往他背上敲去。
“他只是个王爷!”他的眼神闪烁,心道,又不是没有别的王爷愿意接受他们乌拉一族的效忠。
第59章
朝堂的争斗对林瑜来说暂时还太远了一些,不能说用尽了一切的努力, 但是他的确是已经用上了自己在京中短短时间内有意无意布下的能用得上的所有闲棋, 并配合着最中心的牛痘下了一个漂亮的棋局。
剩下的事情,就有常柯敏和林如海自己去把握了。林瑜相信他们会在时机合适的时候, 狠狠地啃下一口利益来的。
按着林瑜的吩咐, 辛宗平毅然决然地不顾家里头的反对, 跑去吏部挂上了大名, 成了年后去兴化府上任的第一名, 还是个正六品的通判。
虽然, 牛痘的消息在京城中传得沸沸扬扬,一些没有门路的小官也的确对缺人手的兴化府蠢蠢欲动,但鉴于辛宗平是在年前的时候就跑去吏部这么辩白了, 看在金陵的辛翰林的份上,年后他的官袍公文就利索地给办了下来。
一同下来的, 还有柳秋池的一身通判公服。柳秋池这个白大儒的弟子还是经过科考的,只不是两榜进士。但是一个举人的名号, 在有需要的时候就可以随时拿出来补上。
就比如现在。
辛宗平一个小小的通判,自然是没有特地准备的官船的。但是一路上却能在有驿站的码头落脚, 一应不许在花费。不过他心急的厉害,出于对林瑜手下安排的船只的信心,除非停下来补给物资, 基本上是马不停蹄的往兴化府赶去。
有漕运上的人关照着, 就算是私人船只,也不必担心会不会窜出几个水匪出来。
这一段时间, 辰龙可不是单单在漕运里面争权夺利。一边稳下脚跟是一回事,一边还按着自家大爷给的法子,训练那些还算能用用的汉子们。如果碰上水匪就更好了,正好把训练出来的成果牵出来溜溜。
等翁老大消失后,原本三足鼎立算得上是很稳定的态势一下子断了一足,虽然有辰龙异军突起,,但是原本的两个老大谁看得起这个毛头小子呢?稍微试探了一下,觉着点子扎手,一下子拍不死,就先忙着自己争权夺利起来。等自己拿下了整个漕运,还怕弄不死这么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只是,等他们斗得两败俱伤的时候,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辰龙已经从他们们夹缝之中求存的小势力成长为了他们完全动不了的大势力了。
甚至,另外两个大佬心里还怀疑,辰龙和官面上的人有联系。无他,实在是太顺利了一些。便是他私自带人缴了水匪,也有人兜着,这吞下来的地盘就成了辰龙的势力。
他们看着眼热,也效仿着这般做,只是刚废了大力气,杀敌一千自伤八百地啃了下来,就被当地驻守的卫所给发觉了,被狼狈撵走。死了的水匪变成了卫所的功绩,他们却真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自那之后,这两个大佬就再也不敢在这方面上动脑筋了,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辰龙一步步稳扎稳打地扩大势力,很快就变成了他一家独大、而原本还斗得你死我活的两个人却在被逼无奈之下开始抱团取暖的局面。
辛宗平念头出发的时候,辰龙在漕运的势力已经差不多尘埃落定。是以,他一路很顺利、畅通无阻地跑去了兴化府。至于家里那点微不足道的阻碍,他更是没有放在心上。
等靠近了兴化府的码头,辛宗平就被这里绵延开数百米的色彩斑驳的围帐给牢牢地吸引去了注意力。围帐男人外有人出入,那些人的脸上都带着面罩,只是不像是系在脑后的面巾,小小一块布两侧延伸出来两根带子挂在耳后,牢牢地并不会掉下来。
码头上已经有一个熟人苏木等着了,外头人进兴化府不必里头人出去,查验得不是那么难,又是沐浴又是更衣的,恨不能里里外外都洗刷一遍才好。
外头人进来,只要经过一个坐诊的老大夫看一下,基本上确定了身上没有什么传染病,并听过一边的兵士宣讲里头的规矩,确定并画押是自愿进的兴化府就好。如果没有得过天花也没种过痘的人要进兴化府还要格外在一份多的文书上签字画押。比如,在传染上天花之后,一切交由兴化府管理不得反抗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