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节(2 / 2)

这一次,他没有找到洪铭泽,却发现了东番的水师正在故技重施的缩小包围圈。经历过之前那样的景象的方珏不再嘲笑洪铭泽的战术,毕竟如果换了是他有这样的利器的话,只会做得比他更绝。

全力突围这四个字都已经溜到了他的嘴边,被他重新给咽了回去。他看着不断靠近的船队,心里一发狠,道:“全体将士听命,全力靠近对方舰队,准备白刃战,夺船!”

“得令!”

“战损到了这个地步,对方应该要准备突围了。”洪铭泽那边的参谋一边听着不断报过来的战况,一边拿着炭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方珏那龟儿子?他不会的。”洪铭泽哼了一声,似嘲似讽,“他是个不可不扣的白眼狼,但是有句话我得说,这人还是有种的。再说,他早就没有什么别的退路了,这一场无论输赢,都会是他的最后一战。”

参谋惊讶地从文件夹上抬起头,道:“那您说的,注意不要被突围?”

“那是为了防止那家伙派人将此战的具体情况给送出去。”洪铭泽无愧于他外粗内细的名声,笑道,“大将军不是说了么,咱们这边火器的真正威力还是能瞒一天就瞒一天的好。”

那参谋一点头,恍然道:“是这个理。”

“按照那小子的阴损性子,应该打着接舷登船打白刃战的主意,只怕还想着夺船。”洪铭泽也不觉得折服了一个参谋是多大的成就,他这个做大将的本就应该有这样的风范,“传下去,所有舰队控制好距离,务必在火炮射程范围内将敌军尽数拿下。如果,被靠近的话,那就打吧,配给他们的枪不是拿来装饰的。”

参谋下意识地站直了身子,大声地应道:“是。”

这一边,方珏已经在洪铭泽的逼迫下,渐渐走向末路。而另一边,陷于内心矛盾之中的齐知府一把将手中的帕子捏在了手心,面色铁青叫在场的其他人还以为上面写了什么侮辱人的话,一个个不敢出声问询。

他深吸一口气,死死地盯了城楼之外对方大军之中的烈烈旌旗,一转身下了城楼。

“大将军,攻城吗?”看清楚了那个知府是个什么反应的林瑜轻哼了一声,道,“暂缓。”事情似乎和他想得有些不大一样,那条帕子还有上面的话是之前就准备好的,都是劝降之类的。他从来没指望这种东西能发挥出什么作用,只不过众人皆劝,这是必备的,相当于表明自己的正统性的宣传。那些个大臣,还有书生等就吃这一套。

林瑜不过是入乡随俗,他的本意是对他现在的所作所为后世自有评判。

不过,既然所有人都这么劝了,多麻烦这一下也就浪费一些箭枝。而十枝箭的造价加起来都不一定有一盒弹药的贵,花了也就花了。

没想到,从来没准备有什么效果的例行做法,今天居然意外收到了反馈,其中意味难免会叫林瑜觉得有趣。

听了林瑜的话,他手下的副将举起一个拳头,道:“全体都有,原地休整!”

这个命令一下去,这些兵士动作迅速地开始在各自队长的引领下,就地扎营。其有条不紊、一板一眼地整齐举动叫城墙上观看的众人背后冷汗直冒。就算知道这是表明反贼不会立刻攻城,但是当一个不动时就充满了威慑力的军队动起来的时候,那种行动力还是叫他们内心恐惧,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开始紧张起来。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整座大营的忙碌已经停止,就像是一个活动够了的老虎,在众人惊惧的眼神中迤迤然地打了个哈欠俯卧了下来。

众人不自觉地松下紧绷的心弦,而如今领着福州府一万丁壮,身上担着将反贼拒之门外重担的武举人孟千户已经不由得心生退意。

这也怪不得他,他想,这样的反贼哪是领着区区民夫就能打败的对象呢!没看见镇东卫这样的兵士在指挥使的带领之下都一败涂地了么?他只是一个武举人,而且并没有学过什么兵法。说是千户,平时手下也不过就是百十来号人,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

孟千户在心中不断地给自己开脱着,甚至不敢多看一眼囤聚在外的黑压压的兵士,道:“原地扎营了,应该在短时间内不会攻城,都给我瞪大眼睛看好了,有消息立即来报。”一转身,也走了个没影。

连续两个主心骨走了,又刚刚经过林瑜的那一番威慑,留在城墙上的众位兵士面面相觑,心里止不住地发虚。

而这一切都被地下的人看在眼里,回头就报到了林瑜的帐中。

林瑜对此没有什么多的想法,就像是之前说的,在拿下镇东卫的时候,整个福州府其实已经组建不了多少有用的抵抗了。这个府城的被攻陷不过是早晚的事情,只是早一天拿下,林瑜也就能够早一天进驻府城,以此应对来自福建都司的人马。

在野战的时候,他手下的兵士就能够以一当十,有着地利之便就更加如虎添翼。

也不知道兴化府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林瑜看向东南方向。算算日子,这时候广东水师应该已经出动,只要这一场海战胜利,下面的路无疑会好走很多。

天渐渐地暗了下来,地下的兵士们开始埋锅造饭。很简单的腌好的肉干,一包用纱布包好的调料,晒晒干还能用。加一些水,现挖的野菜,就是一过热腾腾的肉汤。再把干饼子往热汤里面一泡,香得城楼上的兵士们肚子里都开始咕噜噜地叫唤。

贼他娘的,这年头反贼吃的比咱们都好。靠着城墙坐在地上,吴大郎一边在心里骂,一边一点都不浪费地将手里的干馍往嘴里塞,再梗着脖子艰难地咽下去。

他想得很现实,粮食是浪费不得的,那是造罪。而且,有了这一顿还不知道有没有这命吃下一顿呢,就算死都要当个饱死鬼。

这实在算不上什么觉悟,他身边的兵士们都和他一样,只要是吃的,再难吃也要咽下去。家里有老人的,都是百般叮嘱过,有粮不吃,那是罪过。饥荒的年头,一粒米都能叫人疯狂。

地下的香味源源不断地飘来,吴大郎忍住了往下看的念头,使劲告诉自己已经吃饱了。其实,就算往下看也是看不到什么的。天色已经暗了,除了星星点点的火光,也就只有那勾人的香味在提醒人,还有一支强军在。

渐渐的,那个香味也慢慢的散去了,吴大郎这会子抽着鼻子留恋地多吸了几口,想象着城下反贼们都吃了些什么样的美味,靠着城墙闭上了眼睛。后半夜轮到他值夜,正该抓紧一切时间休息才是。

正在众位兵士疲乏枕地而睡的时候,林瑜的帐中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齐知府,久仰。”林瑜的营帐中点着数根蜡烛,将整个营帐照得纤毫毕现。

“我才应该说一句久仰,林怀瑾林大人。”齐知府脸色发白,深吸一口气强自按捺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千言万语在脑海中闪过,最终汇聚成一句,“居然会是你,竟然真是你!”

白天的时候,他站在城墙之上,远远地只能隐约地看见正中的那个人是一个少年。他只当是哪个反贼头头的子侄,才这般众星拱月。

但是,现在他知道自己完全猜错了。不管林瑜在来自东番的反贼中担任着怎样的位置,至少他在这个军中是当之无愧的将军。这从一路走来越来越森严的检查,以及一整个营帐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的将领身上可见一斑。

更何况,此军纪律严苛,绝对不会做出让一个混功劳的子侄独占主将大帐这样的事情来。而眼前的营帐中明显还带着很多眼前此人的印记,也是临时布置所做不到的。

“怎么不能是我。”林瑜一路以来见多了所有官员看到他时就像见了鬼似的脸色,冷不丁看见一个没有虽然震惊,但好歹没有吓坏的文官,好奇道,“你似乎已经有了猜测?”

那齐知府从怀里掏出那样帕子,道:“天下文人皆知,六元状元写得一手好飞白。你留在金陵的那一副对联每天临摹拓印的人不计其数,我自然也见过。”只是相比于那时候刻意表达出来的一种灵秀,现在的这一笔字更加的自然,也更多了几分舍我其谁的锋芒。

他看着和传言中一样,在烛光中容貌更显得不似真人的林瑜,心道也不知这消息传出去,那些书生会不会后悔。

“我听闻你在福州府募集了一万丁壮,可偏偏今晚又出现在我的面前。”林瑜起身,在众人紧张的目光下,从齐知府的手中拿过那一方的帕子,搁在自己的手里看了看,随手塞给了边上的参谋手中,道,“这上面的哪句话戳痛你了?”

齐知府脸色不变,他今晚过来,就没想着能活着回去。会出现在这里,只是想问个清楚,回头也好死个明白。他指着林瑜身后挂着的军旗,道:“不知林大将军身后的这个汉字,作何解。”

典山瞪大的眼睛,心道这书生怕不是脑子有病吧,他都认识的字居然还要拿出来问问?还特地跑到敌人的腹心问。这就好比一只兔子跑到狼群的头狼面前问,你觉得你们狼应该是什么样的一样荒谬。

在场的众人有些就和典山一样一脸懵,甚至觉得这个人是专门来嘲讽他们来了,手很是蠢蠢欲动地想往身边的武器上伸。

也有一部分面上露出思索的表情,这群人大多是林瑜当初的庄子上出来的,他们很是受过几天民族主义教育,想得也就多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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