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的时候,三千驻军几乎每天都能带上几个人,砍掉即刻脑袋来。等到福州府大捷的消息传过来才好些,不过,于此同时,整八千的俘虏也被洪铭泽给运了过来。
管理俘虏可不比良民,就算这些人已经被那一战给吓坏了胆子,但是,到底都是精壮,看不好就容易出事。
贾琏也不敢想什么北边的荣国府如何了,每天有了事干,好歹人也精神了一些。
九月十五,林瑜率军踏过福宁州,自寿宁进入温州府最南的泰顺县。
就像是之前料想的那样,温州府北边乐清县的饥荒根本没有朝廷消息中的那样,仅仅局限于一个县。至少,林瑜在攻打泰顺的时候,并没有遇上多么有效的抵抗。
特别是在他拿出粮食征用当地的船只的时候,甚至出现了争先恐后的现象。
“他们不怕我们吗?”在粮食的诱|惑下,民用船只被征收来,参谋有些不解,问道。
“粮食总是最实在的。”林瑜看着兵士们热火朝天地将辎重搬运上船,然后有条不紊的每一条船上都看守着一队或是几队的人,他们手里全都抱着枪支,枪支头上的刺刀闪着寒光,“谁说他们不怕了,你看有人敢正视他们手里的枪的没有?”
那参谋一看,果真如此,不由道:“都是为了生活,可怜的。”
“是为了存活,他们应该是看到了流窜过来的流民的惨状,心有戚戚。”林瑜看了看这些渔民的面色,说不上多么健康,但是并不是流民那种整张脸都抠下去的可怖。可见,这边还没有到饥荒的地步,今年秋收一过,也就缓过来了。但是,精神气却难免受到了打击。没办法,在这个年代,连年的饥荒本就是悬在他们头顶上的一把剑,随时都能掉下来,“所以,一旦有机会能够多储备一些粮食,他们哪里管得了那么多,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朝廷会不会秋后算账。”参谋忧心忡忡的,他不想这些将船只卖给他们的渔民因此问遭灾。
“你也别太小看他们。”林瑜听了,笑道,“朝廷真要是来算账,他们也能跑到山里去,除非放火烧山,否则基本拿这么多人没办法。”
他抬头,看了看头顶上绵延不绝、白雾环绕的幽绿山脉,笑道:“你觉得朝廷有这个本事将整个山脉烧掉吗?”这里是雁荡山山脉,自古以景色优美出名。林瑜所在的位置不过是在南雁荡山,跨过瓯江还有一个北雁荡山。是瓯江分隔了山脉的南北,是以林瑜并不是很担心。
若是这些渔民想要躲,没有当地人的带领,是更难找到他们的。
沿着安阳江逆流而上,不过数日,就抵达了瑞安县。现在这个县可一点都不像是他的名字,反而处处可见死气沉沉。看上去整个县城都是灰扑扑的,黄仲已经带了他的百人部队在瑞安县等着了,县城里的众人看见背着枪的他们反而充满了亲切,连带着和黄仲他们穿着同款制服的林瑜的兵士出现的时候,他们也未有多少的惊慌。
“我一枪毙了他们的知县,开仓放粮他们就这样了。”黄仲并不居功,反而有些同情地说,“明明粮仓里堆满了粮食,偏偏骗百姓说没有,用心太恶毒。”
林瑜点点头,道:“应该是朝廷的命令,都是陈粮还是新粮,都放了吗?”
黄仲摇摇头,道:“都有,只放了一仓,还有三仓。”他哪里敢全部放了,又不是一点事都不懂,这些里面有一部分是要充作军粮的。
林瑜道了一声知道,就喊来管粮仓的那个参谋,道:“命令下去,叫伙夫先做干粮,给每个兵士做满能吃五日的分量,剩下的交与张忠,他会安排。”
那参谋仔仔细细地听了,应了一声,就由黄仲带着一转身小跑步地走了。
很快,瑞安县里传出了消息。
“听说了没,那个新来的汉军说了,只要咱们愿意跟着他们走,就有粮,干的,管饱。”说话的是一个大汉,面上有些瘦,这是前一段时间喝粥喝的,“你们去不去?”
“这是造反罢?”当即就有人犹豫了,也对,小老板姓但凡活得下去,谁愿意吃那一碗断头饭,朝不保夕的。
那大汉就冷笑着啐了一口,拍了拍自己的肚子道:“没种的东西,听听老子这肚子里的声音,哐当哐当的都是水。老子就是稀罕这一口干的,要不是那兵先动手,老子也忍不住了。”他迈着腿扬长而去,道,“要受你们自己受着吧,反正老子受不了了!”
有些胆气的一咬牙,道:“你们也见着了,那些兵手里的鸟枪可是真厉害,远远的一枪就能射死人,还真说不准一定死呢!”
“就是,死了也要当一个饱死鬼,俺可不想带着一肚子的水上路。”说着,又有人向着之前那大汉离开的地方走去,那里是汉军的征兵处。
不消几天,等林瑜的干粮都已经准备好的时候,张忠麾下已经多了整整一万多的民夫,对于一个县来说,这已经是相当惊人的数字了。
所以,当这样的一支队伍向温州府的方向行去的时候。温州府的知府得到的消息已经是反贼带着整整五万大军杀来,差点没把他给吓死。
他连夜招来府城之中的富户以及缙绅之家,这一回都不用他再逼了,几家人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将五千石的粮食给凑齐了,再加上原本府衙的五千石,这就有了一万石,足以装备齐一支万人的军队来。
结果,粮食是有了,可是召集来人却成了大问题。
原本温州府就有着五千的驻军,剩下的五千人就要从丁壮中抽。但是,刚经过饥荒,哪里还有什么丁壮呢,没有饿死就算烧高香、祖宗保佑了,还指望这些人去打仗,武器也不知道拿不拿得起来。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心虚的几家人家也就只好指望着这五千的兵士能够守住城了。
不过,当大大的汉字大旗出现在他们的面前的时候,其中一个姓龚的员外差点没晕过去。
那整整五百石的粮食都白出了啊!他心里哀嚎,都不是没有眼睛的人,眼前的兵士虽然没有传说中的五万之数,但是也的确不是什么乌合之众,哪里是区区五千刚吃饱饭的兵士能抵挡得住的。
他动了动手指,身边的小辈忙哭了两声,就机灵地请人搬着他下了城墙。
刚从城墙下来,这龚家的家主就跟火烧眉毛似的,整个人弹了起来:“快快快,回去准备粮食,将库里的金银全都拿出来,还有。”他脸皮抽了抽,但是这时候顾不上什么心痛了,保住小命要紧,“还有我房里的那一尊白玉文曲星像,都拿出来!”
那小辈不敢质疑,忙脚不点地的去了。
“但愿这城底下的反贼不要计较我资敌,些许财物丢了也就丢了。”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幸好他不是为首的那一家,也就随大流地出了一点,还有一个回转的余地。
等城门口的炮击声音响起来的时候,龚员外万分庆幸自己先这么准备了。
同样震惊的,还有张忠队伍下刚从瑞安县新招来的兵士,他们现在还很难被称为兵士,至少林瑜配给他们的武器只是一把把从福州府带来的刀。
不过,这些大刀也是林瑜尽量挑不生锈的来了,甭管质量如何,至少看上去白光闪闪的,这些人拿着大刀心里还挺满足。他们也是知道的,刚刚招进去的兵哪有这个资格叫人将好枪分给他们用的。
再说,就算分给他们了,他们也不会用啊,连装子弹都不会,回头一不小心打了自己人那才叫冤枉。所以,见识过了装弹直到射击那一套相当麻烦的流程,这些汉子抱着自己的大刀就再也没有嫌弃的心态了。
当然,也有心思灵活一些的,这样子追求上进的人哪儿都有。若是他们真的有了军功,按照林瑜的计划,会从这些人中间拔出一部人人来。就近原则,跟着他们一道吃过肉喝过汤的更加容易死心塌地,训练起来也更加的方便。
攻下整个温州府没有花费更多的时间,明月初上的时候,林瑜就已经坐在知府的府衙里头,面前摆着简单的晚膳了。
为了避免中招,军营里几个将领用餐都尊崇古礼,乃是分餐制。在用餐之前,就会有兵士牵了兔子来,试过毒,才能进这些将领的口中。而用餐之前,对城中的水源进行检测已经是例行公事,这都是在几个将领看不见的地方进行的。
自古以来,撤退的时候用尸体污染水源这一招屡见不鲜,他这也是保险起见。这一套虽然繁杂,但也的确保证了林瑜这一方没有中了对面的的毒计。
刚用完膳的时候,就听见兵士来报,说是有人来犒赏三军,慰劳王师。
林瑜长眉一挑,道:“他正是这么说的?”
来报信的兵士面色古怪,大约是从来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人,点点头道:“确是如此。”
龚员外正坐如针毡地待在外厅中,两侧都是虎视眈眈地抱着枪的兵士,他哪怕冷汗已经浸湿了脊背,也不敢起身随便走动。哪怕他真的很想原地踱两步,但是他依旧稳稳地坐在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