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至于在十数日后,柳湘莲杀上门来的时候,还哈欠连天。
“你是不是早料到了!”
贾玩撑着头,看了他一眼,懒得说话。
前些日子,尤二姐被贾府送去给了张华,张华也知道自己把贾府给得罪惨了,赶紧变卖了产业,带着他父亲和尤二姐一同回乡避祸。
尤三姐在京城待着也觉得没意思,又担心尤二姐,便带了尤老娘一起跟着。
柳湘莲因尤三姐的事,对那家人始终有些愧疚,毕竟亲是他自己定的,末了又嫌弃人家,差点闹出人命来,贾玩便提醒他——从这几日的官司便能看出来,那张华的人品实在不怎么样,尤二姐跟了他,以后怕有大苦头吃,不如追上去,软硬兼施的让他退了亲,再护送尤氏姐妹去个安全地方,也算对的住她们了。
于是柳湘莲便去了。
“果然最毒妇人心,那王熙凤,好歹毒的心肠!”柳湘莲拍案道:“她竟让那个叫旺儿的小厮,买通了山匪,杀张华灭口,若不是我去的及时,五条人命就没了!”
贾玩不语,他这些年跟着林如海,见惯了人在权利、金钱驱使下的各种丑态,从不吝将人性朝最坏处想。
王熙凤原就不是什么善茬,如今更是站到了悬崖边上:若让人知道贾府这一场无妄之灾,就是因她起了妒忌之心,自导自演了一场好戏而招来的,别说被罚的贾珍、贾赦、贾琏,连失了党羽的王子腾都饶不了她,到时候婆家、娘家都容不下她。
这般情形下,别说杀一个张华,便是更多的人,只怕她也下得去手。
仅王子腾的一个侄女儿,便有这般决断和阴狠,难怪贾府日薄西山,王家却蒸蒸日上了。
“那旺儿为求活命,说他会在王熙凤面前圆过话去,说张华一家子已经死了……”
正闲聊着,丫头领了小厮五月进来,五月神秘兮兮道:“爷,这次打听准了,就在今儿晚上!”
贾玩点头,挥手让他去了。
柳湘莲一头雾水,道:“什么今儿晚上?今儿晚上有什么事?”
贾府端茶小抿了一口,道:“宁国府的私事,不方便与你说。”
柳湘莲瞪了他半日,“呸”的一声,抬脚走人。
第22章
贾玩算着也该是这几日。
如今贾珍禁足在家,晚上的赌1局嫖1场开不起来,尤三姐又远走他乡,他想接进府亲近也不能,家里的妻妾丫头早便腻了,唯剩下一个令他牵肠挂肚的,如今难得病也好了……
若还能忍得住,他便不是贾珍了。
晚间,因是月初,月光不甚明朗,加上周围拢着一层乌云,便更昏暗了,四下望去,到处都是黑乎乎的影子,什么都看不真切,也就贾玩五感敏锐,身手敏捷,才不觉得有什么不便。
贾玩靠着柱子坐在凉亭的栏杆上,手里一壶醇酒,一盏玉杯,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打发时间,然后看见一星微弱的灯火,从贾蓉的院子飘了出来。
贾蓉白天就被打发出去办差了,丫头婆子大多都睡了,看门的下人大约也得了招呼,远远的避开了,于是贾玩看着那一星灯火,慢悠悠的飘过了二门,熟练的穿梭在园子里,朝着天香楼过去了。
天香楼那头也点着灯,虽有布帘子挡着,却依旧透出隐隐的光亮来。
贾玩挑的地方极好,离天香楼近,位置又高,视线又好,眼看着那一星灯光一路进了天香楼,消失不见,又过了两刻钟,天香楼的灯也灭了。
贾玩又等了片刻,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弹弓,又从地上提起一个口袋,口袋里装着满满一兜“丹药”。
就是道士们爱吃的那种,硬邦邦,圆滚滚,蚕豆大小——柳湘莲二两银子就买了一大袋。
按那小道士的说法,这玩意儿,便宜又健康,没放什么矾啊汞的,当糖豆吃都没事儿,还能顶饿。
贾玩“子1弹”上弦,眯着一只眼睛瞄准,然后一松手,弹丸“嗖”的一声射了出去,准准的落在天香楼的屋顶上,然后“当当当当当”,顺着瓦片弹跳着滚落下来,那声音骤然响在万籁俱寂的夜空里,显得格外清晰,让人忍不住一个哆嗦,心里发毛。
贾玩笑嘻嘻的看着那边的动静,停了一会儿,才眯着眼睛又发射了一弹。
“当当当当当……”
“当当当当当……”
令人心里发毛的声音,每隔片刻就在夜空中响起。
天香楼原熄灭了的灯又亮了起来,弹珠弹跳声立刻戛然而止。
紧接着袒着胸口,只披了一件外衣的贾珍提着灯笼出现,在周围照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又原路回去,片刻后,灯光又灭。
贾玩再度拉开弹弓……
片刻后,贾珍再一次出现,这次他的动作比先前粗放了许多,甚至还怒喝了几声。
贾玩不吭气,安静的等他回去,足足等了两刻钟,屋里的灯才又熄了,贾玩举起弹弓,一次包住三颗“子1弹”,射了出去。
这次他手速全开,一发接着一发,原本片刻才一声的响动,顿时变得如同急雨一般,“当当当当当当”此起彼落,不绝于耳,仿佛有个无形的人,在愤怒的朝屋顶上一把把砸着石子。
于是灯光又亮。
声音又立刻戛然而止。
原本喧闹的世界瞬间变得安静的可怕,布帘后透出的光影,一片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