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10节</h1>
湘云说走就走, 道:“我这就去找林姐姐。”
探春一把拦下来:“你若先去了,保不齐就是私底下游说你的主意,这样不公平,且等林姐姐自己过来。”
湘云道:“也行, 只是使唤个人过去瞧瞧,若是她来了, 咱们马上就要去给大太太请安了。可是我还困着呢。”说着便打了个哈欠, 急忙用帕子捂上了。
今日大家惦记着请安的事情,都醒的很早,不敢多睡,黛玉没多久也来了,她们昨日已经出格了,今日便不敢怠慢,迎春进来的时候,各人都以准备妥当, 看不出一丝困意来了。
迎春领头,大家一起给邢夫人请了安。邢夫人带她们到外间堂屋里饮茶,因为贾赦还没起来,怕吵醒他,那是一定要发脾气的。过不多久,贾琮也来了,挨着个儿的行了一圈礼,又告诉众人,大哥去上朝,先走了,叫她们不必过去请安。迎春答应着,遣人好生照顾着贾琮回去,让厨房送食盒过去,自己要侍奉邢夫人用早点,被她笑着撵回去了。迎春便同众姐妹一道去灵纱院用了早膳,然后便是重复昨日的日程,去跟教养嬷嬷学规矩不提。
又是备受煎熬的一日过去,湘云真的受不了了,一下课,扯着直不起腰来的黛玉就嚷着要回贾府,让她赞成她和惜春。却不料,惜春年纪小,适应得快,昨天一日,今天一日就适应的差不多了,这会儿竟还有精神缠着迎春去游园。水趣园的景致的确别致,惹人喜爱,惜春想画一幅画,便求着迎春再带她去瞧瞧。
湘云也对游园有兴致,她只是不喜欢学规矩,对宁家花园的景致也有些放不下,如此一来,便又为难了。探春趁机拉开黛玉,让她坐到一旁休息,黛玉感激的回了一个笑脸,撑着炕桌,闭目养神。
迎春带着惜春去拿画笔等用具,这些东西迎春有的是,堆在书房里几乎不动用,如今惜春要作画,要多少颜料画笔都有。迎春最爱下棋,其次喜欢看书,偶尔也跟着女先生学琴,对画画兴趣不大,家中众姐妹多爱吟诗写字,喜欢画画的只有最小的惜春一个。迎春以前也想过,这些画具她用不着,要不要送给惜春,但是后来想想还是放弃了,抱厦的地方实在太小,根本铺排不开,她送惜春东西也只能白搁着,根本没地方去画。一时又想起了正修的热火朝天的园子,不知道那里给贵人省亲完会怎么处置,若是不封起来,惜春能不能偶尔进去画个画。越想越乱,又心疼这个最小的妹妹,那份盼着她们尽早回去的心思便又动摇了。
惜春见了满室的画具颜料十分开心,拍着手挑来捡去,早把早起说想回府那一茬儿给忘了。湘云如今又孤立无援,又舍不得园中景致,自己也踌躇起来了。唯有探春抱着多跟嬷嬷学些眉眼高低的打算,坚持不说回府的话。
然而她们又再多想法都抵不过史太君一句话,才从园子里回来,便有贾家的婆子求见,说是史太君打发了来接姑娘们回家的。原来,众位小姐们都离开家,贾宝玉没人陪着玩了,闹着要姐妹们都回去。
第一日还好些,史太君拿贾政做借口,糊弄着贾宝玉去上学。他在学里本有个极好的伙伴,名叫秦钟的,他想着两人一道读书也甚是美事,便兴兴头头的去了。却不料那秦钟重病在家,已是多日不来学里了。贾宝玉逃课去家里瞧他,才知道他已是病入膏肓,只撑着最后一口气,跟他说了几句话便萧然长逝了。贾宝玉痛哭不已,凄恻哀痛,回去府里也是闷闷不乐。史太君得知,帮了几十两银子,外又另备奠仪,让宝玉去吊纸,只待七日后便送殡掩埋。贾宝玉思慕感悼,日渐沉闷,史太君心疼的紧,便叫人去把姑娘们接回来,陪他说笑玩乐。
王夫人才把林黛玉送出去三天就要接回来,心中百般不情愿,找理由推脱,只说今日晚了,不如明日去送了帖子说明缘由再理论。一面又让人到梨香院去叫已经回来了的薛宝钗,让她陪着宝玉解闷。
这一来,史太君有不乐意了,力逼着王夫人离开叫人去接,还打发了自己院里有体面的婆子同去。王夫人心有不甘却也不敢直接回绝史太君,只得不情不愿打发人往宁家去了。
贾家的婆子们拖拖拉拉,走到宁家的时候刚好宁珊下衙回家,见了这群婆子也没理论,便叫进去了。迎春出面接待,听说史太君传唤,众人不敢耽搁,纷纷叫丫鬟速速整理包裹,准备蹬车回家。湘云固然如愿了,惜春却怏怏不乐,迎春许诺下次还找机会接她来玩,又说替她保管好没作完的画作,等她再来,这才好些,四姐妹一同向邢夫人告辞,又给贾赦行了礼,贾赦挥挥手,告诉她们不用去打扰宁珊,众人屏气应了,躬身退出去,逐一上车回府。
回去了方才知道,是宝玉的好友死了,心情不快,叫她们陪着他玩闹取乐。湘云跟宝玉最好,十分关心她,也不觉得史太君这般吩咐是轻贱了她们,一口答应了。其他人虽心有不虞,终究不敢表露,也跟着一道去了。
迎春送走了众人去回宁珊的话,道:“似乎我们想的太多了,并没有人有意提起园子并银钱等事。”她有些不好意思,姐妹们一走便觉得自己多心的不好,十分歉疚。
宁珊却不觉得想多些有什么不好:“宁可信其有了,那一家子的性子,你比我清楚,我宁愿被说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不想莫名其妙吃了亏。”
迎春低着头,有些脸红,那一家子毕竟是她的家人,她虽然知道有种种不好,但却不能说出来。宁珊因为有着前世的记忆,又早早给过继出来,因此对贾家没有宗族家人的重视,然而迎春却不能如他一般随心所欲的批判荣国府。
宁珊瞧着迎春低头不吭声,也知道她心里不想批评贾家,便挥挥手,让她回去。迎春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问出来了:“若是,我是说,如果姐妹们一直不提那桩事,我日后还能不能再请她们来玩。”迎春如今也和京中一些地位相当的闺秀建立了交情,可是毕竟时日不长,她心里最要好惦记的始终还是宁国府那群女孩子。不过她们也的确相当出众,若是真进入京中闺秀圈子,也都是最上等的才华姿容。
宁珊不大关注小女孩们的问题:“你有分寸就好。”贾蓉贾蔷两个也训练了数月,有空他得去瞧瞧训得怎么样了。若是可以,就调出来塞两个小官,让他们去刺激贾政,省的他没事儿干整天盘算着那园子。宁珊总觉得贾家不像是会碰一回壁就知道后退的人家,贾赦整天打听那园子的事情,他也听了一句半句的,知道他们的银钱不凑手,迟早要打亲戚的主意。宁珊虽然自认和他们不是亲戚,关系冷淡,但越是这样,他们就越想搜刮。史太君至今都没忘时不时的派人骚扰贾赦,不是要钱就是要古董摆设,贾赦一毛不拔,全推到宁珊都上,说他吃穿度用都是大儿子养的,宁珊觉得,史太君真到最后置办不起全,肯定还要找上他的。
如此便不如先下手为强,看小儿子的官位和大孙女的妃位,她更重视哪一个。
陕甘两地到底还是出了饥荒,比前几年都严重些,但也还算不上大灾。两省都上了奏折跟京中求助,皇上不舍得开私库,宁珊便上折子写明国库如今的进项和总数,请求发放赈灾银两并米粮等物。皇上心有不快,如今马上就要秋收,江南粮仓的库存运过去也可以缓解饥荒,反正他们都等了那么久了,再多等几年又有何妨?何必一定要动用国库里的存底,那都是要预备着边疆告急的时候充作军饷的。现在用了,万一边疆有战事,拿什么筹备武器甲胄?
皇上连续两次驳回了宁珊的帖子,宁珊便换了主意,让他下圣旨号召豪门大户捐献家中存粮。许都有钱人家库中都有陈米,反正他们自己也不吃的,何不捐出来换个名声?皇上对这个主意很是赞成,左右他只要给批几句好话就是了,能不花钱还得实惠的事情他最喜欢,便让宁珊负责此项。
宁珊扫了一眼手中记录的各家后妃娘家在省亲园子上的花销,撇了撇嘴,对皇上道:“还请皇上定个限额,捐粮多少,给予怎样的奖励?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皇上给的奖励若不丰厚,只怕各家也不会捐出很多。”
皇上问他:“爱卿可有提议?”
宁珊想着江南最富,盐商、粮商都有钱,最好挑他们下手,便道:“若是商家,不如就奖励皇商的名号,让他们日后可以做宫里上进的买卖;若是勋贵,不如就给个好听又没有实权的封赏。”
皇上点点头,觉得这点儿奖励能换来银米十分划算。宁珊得了准话便下去筹划,如何悬赏众多富商权贵出银子出米面。想来想去,觉得上一次让荣国府当了出头鸟,不如这一次换宁国府,反正按照皇上的小气程度,每次也只会封赏第一个出头的,那贾珍奉承了他多日,不就是为了个封号官职么?且让他得意一回,也好刺激刺激贾政,更重要的是,让那些忙于修园子挥霍大把银子凑热闹的勋贵家看看,想要得实惠,还有比建园子更直接的法子。那么多的银子流入皇上的私库却不干正事,不如让他干看着得不到算了。
第36章 两府离心
历朝历代都有卖官鬻爵之举, 那意味着这个朝廷的气数要尽了, 开始衰败了。而今大兴朝开国不过四代, 就算加上□□皇帝为了撑门面而追封的他爹、他爷爷, 也不过才六代,从前朝来看, 这刚是皇朝到了顶峰, 应该最辉煌的时代。然而从宁珊的经验来看, 五胡十六国没有一个朝代能撑到六代,如今也到了要玩完的时候了。因此, 他才会提议让皇上用官职爵位来号召捐粮。而且他更没有意识到的是,本不应该同意的皇上却连考虑都没考虑就一口答应了。
大明宫里的太上皇听说这件事,撇嘴不屑,他就知道这个老四是个没能耐又小气的, 皇位给了他真是白瞎了。不过也幸亏他无能,自己才好借力谋划, 仍然能在朝堂大权在握。六王爷和七王爷纷纷奉承不休, 喜得太上皇眉开眼笑,扭头就命人传皇上过来,让他给弟弟们把王爵提起来,都是皇上的兄弟,拿一个破郡王糊弄谁呢?皇位都给你占了,当然应该给兄弟们都封为亲王才是。
大兴朝没有给王爷划分封地的惯例,不管亲王郡王,都只有内务府给的年例, 并一开始出宫建府时给的二十万两定银。太上皇在位的最后几年忙着处理排行高的野心大了的儿子们,没顾得上给小皇子们封爵,当今登基以后想着反正也没有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便都只给了个郡王就打发出宫了。如今皇弟们爵位不高又没有实权,对着当皇帝的哥哥也殊无敬意,便整日奉承讨好着太上皇,期待能给自己换些实实在在的好处,或者最好是把当今拉下马,换自己上位。
当今对皇弟们小气的紧,对自己的儿子倒是还算大房,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早已成年,四皇子六皇子都夭折了,不算在内,当初还是郡王的时候,他上过折子请封世子,然而太上皇那会儿没空理他,他先后递了请封嫡子和长子的折子都没批,这让现在的三皇子和大皇子都心怀希望,同时又忌惮着对方。当今一登基,两人都没跟着进过宫,便直接封了亲王兴建了王府,二皇子和五皇子也是一般,只有最小的七□□三个在宫里住了几年,如今也到了该出宫开府的年纪了,先头的皇子们还没降服,下一代的皇子们又各显神通的明争暗斗起来。
其中大皇子居长,三皇子为嫡,二皇子母家权重,是竞争的最激烈的,上皇的儿子六王爷出身不高,至今也没摸到实权,觉得自己大概没什么挣头了,便倒向大侄子,约定相助于他,将来给自己封世袭罔替的铁帽子亲王。七王爷却颇有心机,表面上相助三皇子,私下里跟二皇子也勾勾搭搭,其实想的是借二皇子母家的势力给自己添砖加瓦。虽然只有五个前后两代皇子在闹腾,可折腾起来的动静并不比前朝十几个一起夺嫡来的小。更因为皇上自己的龙椅都坐的摇摇欲坠,这场夺嫡就更加紧张刺激了。六王爷、七王爷的儿子们一边帮着自家老爹讨好太上皇意欲夺嫡,一边自己也明争暗斗抢夺世子之位,这时候是世子了,一旦自家亲爹能登上大宝,就等于是半个太子了,当然要挣出个高下来。
这一朝的教育看上去不怎么样,众皇子王爷争得最多的是权贵、皇亲们的支持和实实在在的银子,正军权的反倒不多,也可能是太上皇攥的太紧了,让他们插不进手去。太上皇很可能是吸取了先义忠亲王夺嫡的教训,一直把兵符拽在手里,丝毫不松,京中大营也全是心腹将领统率,最起码,看上去是他的心腹将领。
贾蓉和贾蔷能进经营训练,虽然是宁珊托的人,但健锐营能接收,看的也是四王八公的面子,明面上起码贾家是向着太上皇的,若真是当今的亲信,他们还未必能进得去呢。
军营一直都是最锻炼人的地方,贾蓉贾蔷两个半年以后就面貌一新了,如今站在宁珊跟前,一身武士服,端的是目光锐利,面容刚毅,两张小白脸也晒黑了许多,那股子贾家男人共有的娘兮兮的气质也不见了,宁珊看的颇为满意,转而考察内涵:“如今你二人可有什么想法?”
贾蓉在宁国府虽是独苗苗大爷,但他爹还真不怎么看重他,一直都是浑浑噩噩、随心所欲的长到这么大的,这半年虽然能改变外观,内在却仍然没有提高太多:“全凭宁叔吩咐。”
宁珊并不喜欢听这个:“我吩咐不着你什么,若是没想法,不如再回营里呆半年?”
贾蔷比较机灵,急忙接话道:“宁叔的吩咐自是无有不从的,再回营里也是看得起我们,理当不辞,然而若是在外面能替宁叔多做些事情,也是小子们的荣幸了。”
宁珊也看出两人中做主的虽然是贾蓉,但真正有想法的还是贾蔷,笑了,道:“现在不需要你们做什么,只是想着你家那园子要修好了,将来贵人出宫省亲,你们也是外戚,倒是不好一直呆在京营里。”
贾蓉不屑道:“一个贵人罢了,还真能自封皇亲国戚不成?”如果是妃子,他们也就吹嘘吹嘘,自我骄傲一阵子了,可是贵人值个什么?宫里的贵人三年一茬,何曾少了?除了得宠的几个,其他的还不如皇后的女官有脸面呢。
贾蔷笑笑,不说话,他虽然是贾家嫡系子弟,却无父无母,从小跟着贾珍生活,同贾蓉一起长大,已经习惯了凡事都跟着贾蓉了,就连这次被扔进军营都是出于陪贾蓉的好意。
宁珊也不觉得一个贵人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是看多了贾家人的郑重其事,对这两个明显不屑一顾的有些好奇:“你们隔壁那荣国府不是兴头正足么?”贾珍舍了会芳园换清静的时候宁珊也听说了,是贾赦例行抱怨的时候说的,为此吐槽了半个时辰,还说贾珍不够意思,背地里帮二房,让宁珊不要帮他的忙,还说要给他个教训,唠叨了许久才作罢。
贾蔷道:“虽说贾家一门两国公,也毕竟是祖辈的事情了,如今不过将将未出五服罢了。”宁国府为长却要听荣国府指挥,他们是好脾气,不是没脾气。
宁珊听罢,也不再多问:“我这里有个消息,你们可以回去告诉贾珍,就说皇上不就就会下旨,让各家豪门捐献库存的米粮,以解陕甘饥荒,做得好了或许会有封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