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好像就这样不了了之了,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事情没完。
一夕之间,京城里又有了新的流言,提起了卫伯府祠堂里发生的事件,人人惊异于卫二叔死不瞑目而现身传话,无数人赞颂卫伯对儿子一视同仁的慈心。
这件事几乎传遍了大街小巷,偏生荣国府忙着省亲一事,无论是爷们还是夫人小姐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上上下下竟无一人知道,唯独刘嬷嬷不想让黛玉做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常常打听各家的秘事,用以警醒自己,遂将听来的流言蜚语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黛玉。
黛玉正坐在炕桌前用诗词歌赋的方式写谜语,身下铺着皇后赏的大白狐皮坐褥。
这些谜语是皇后命太监传话要的,说上元节宫里常挂无数花灯,上面写有许多谜语,偏生她自己做的经常被猜出来,彩头跟着成别人的了,遂叫黛玉做几个让人猜不出来的。
此时听了刘嬷嬷送来的消息,她以笔管顶了顶下巴,侧头想起刘嬷嬷说的卫伯府秘事,很快想通了其中的关窍,叹息道:“我原以为有父母在堂是喜事,总比像我一样孤苦伶仃的强,此时才知道,有些父母倒不如无。公子被过继出去已成定局,不消几日就有消息了。”
刘嬷嬷奇道:“姑娘何出此言?旁人都说卫伯一片慈父之心,两个儿子都舍不得出继呢。”
黛玉低头继续写谜语,一物作一首,屋内之物皆可作谜底,道:“流言蜚语尔,不过是用来掩饰自己的偏心,好彰显自己的高风亮节罢了。”
忽听人说宝钗来了,主仆二人忙掩住话题。
两日后,黛玉正在款待从铁网山飞来的几只鹦鹉,刘嬷嬷进来说卫家有消息了。
第027章
因卫伯疼爱原配长子卫若兰并填房次子卫源,不愿将他们过继出去,左右为难之极,自从祭祖之后便茶饭不思,五内俱焚,深觉自己对不住兄弟,用心在五服内挑选孩子,谁知卫二叔对这些孩子都不满意,不断在他身边打转,苦苦哀求他将卫若兰或者是卫源过继给自己。
卫伯在其纠缠之下,两日难以合眼,面对在地府中处境凄凉的兄弟,卫伯一时心软,同意将儿子过继给兄弟,这个儿子不是别人,正是卫二叔自己都满意非常的卫若兰。
怕自己事后反悔,卫伯迅速地找来族老,在宗祠中族谱里卫若兰划归到卫成名下。
整个卫家顿时哗然一片,闻得缘由后俱赞卫伯有手足之情。
终于等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卫若兰神情一松,随即满脸讽刺。旁人不清楚,难道他不知道压根就没有二叔纠缠卫伯一事吗?所谓卫二叔出现在阳间哭诉自己难以瞑目之事乃是自己传音入密,祭祖之后,自己可有给这位父亲传过一句话。
假借兄弟传音,彰显自己高风亮节。
卫若兰假装一脸震惊地奔向卫母房中,跪倒在卫母膝前放声大哭,断断续续地道:“祖母,老祖宗,莫不是孙儿做梦罢?昨儿还好好的,一起在祖母房里吃年酒,怎么今日孙儿就不再是老爷和太太的儿子了?怎么就成二叔的儿子了?”
卫太太深怕卫母从中阻挠,借助管家之便,将这件事瞒得严严实实,不叫卫母知道,等到尘埃落定了才算放下一颗心,和卫源相视一笑。
从此以后,卫源就是卫伯府名正言顺的嫡长子了。
陡然听卫若兰说他被父亲过继出去,卫母失手打翻了丫鬟刚送上来的茶碗,震惊道:“兰哥儿,你说什么胡话?你可是咱们家的长房嫡长子,便是过继了源哥儿,也不能过继了你!你父亲可是多次信誓旦旦地说,舍不得将你出继!”
卫若兰流泪道:“可是满府里的人都在说,孙儿已是二叔的儿子了,族谱都改过了。”
卫母越听越惊,浑身颤抖地叫道:“来人,来人,去问清楚,去打听清楚,去找二老太爷,去把老大和老大家的叫过来,我要问个清楚明白。”
房里的丫鬟婆子面面相觑,答应一声,分头去打听、办事。
卫母伸手抚着长孙的脊背,缓声道:“好孩子,别哭了,哭得祖母的心肝也跟着疼。你放心,祖母一定给你一个公道。”说到后面,自己反倒忍不住了,痛哭失声,若真是已将卫若兰过继出去了,便是自己不满,又能如何更改?卫伯才是一家之主、一族之长。
卫若兰呜咽道:“孙儿舍不得老爷和太太。”纵使是他自己想出继,也得做出这个态度。
这时去二老太爷家的婆子蹑手蹑脚地走进来,面对卫母凌厉的目光,诚惶诚恐地回道:“老太太,二老太爷说,老爷确实已经做主将大哥儿过继给已去世的二老爷了,族谱已经改过了,只待正式举行过继的仪式,大哥儿便是二老爷一房的哥儿了。”
紧接着,去找卫伯和卫太太的两个丫鬟一前一后地进来,前者低眉顺眼地道:“回老太太,今儿保龄侯府请吃年酒,老爷去保龄侯府了。”
后者亦小声道:“太太受保龄侯夫人之邀,和老爷一起出门了。”
听到这里,卫母几欲昏厥,哭道:“我上辈子这是做了什么孽!一个个打量着我老了,不管事儿了,平时的恭敬孝顺都是幌子,私底下只顾着自己的私心,遇到这样要紧的事情竟然瞒着我!我可怜的兰哥儿,你可是咱们家的长房嫡长子,如何能到二房去承继香火?我便是再惦记着你二叔的香火,也不能委屈了你这孩子!”
卫母哭得肝肠寸断,卫若兰亦成了泪人。
他哭得厉害,尚且不忘百般解劝卫母,凄然道:“祖母,事已至此,又能如何?既是父母之命,孙儿遵从便是。只是孙儿不孝,惹得上了年纪的祖母费心如斯。”
卫母搂着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环侍之人闻声见状,无不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