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回屋,雪雁端详了片刻,忽然道:“我怎么觉得姑娘得的这几件东西比他们得的更精雅更可爱?倒像是用足了心思。”
其中有一个翠竹诗筒,尤其别致。
黛玉将之搁在案上,看了她一眼,道:“你管这么些做什么?我瞧着都一样。”
雪雁笑道:“怎么不该管?我想着这几件翠竹雕刻出来的东西是一整套,又是新的,不似别人得的瞧着就是买来的,也都不成套。再看诗筒上刻的诗词,我就明白了,必定是姑爷特特给姑娘做的,假借妙真师父的手送过来。”
黛玉两颊作烧,低头将自己素日所作的诗词纸张整理出来,卷起来插入诗筒,至于心里如何想,自然不足为外人道也。
这些都是小儿女之事,二人灵犀相通即可,旁人不知,知道的如宝玉也不理论。
倒是因凤姐的几句戏言,引得下人间悄悄说起了闲话,虽然无人授意,到底有人忍不住了,说道:“莫不是老太太瞧中了史大姑娘?怪道留史大姑娘住了这么些时候都不肯放她回去,又安排史大姑娘住在潇、湘馆,离最近。”
也有人道:“瞧着倒是有几分意思,这么说史大姑娘先前和宝姑娘口角,也不是没有缘故的,瞒得这样好,到底有心计。”
宴后湘云就担心出事,得知后恨得不得了,眉头一皱,忽然计上心来,道:“翠缕来。”
第074章
话说那日凤姐因湘云吃了宝玉一杯茶而起的戏言,不多时就传进下人耳朵里,正议论贾母看上湘云,湘云看上宝玉等语,也说起吃茶的笑谈,忽又有人提起宝琴来,乃道:“旧年老太太还向姨太太问琴姑娘的年庚八字呢,意欲为宝玉求配,最后因琴姑娘已经定了亲才作罢。今不过琏二奶奶几句戏言,你们就当真了,玉虚观的老神仙还给宝玉说过媒呢。”
又有人道:“宝玉是老太太的心肝儿肉,老太太一向紧着好姑娘挑给宝玉,这些年说了一个又一个,总没定,可见都不知道将来如何,也没见老太太露出想将史大姑娘配给宝玉的意思。倒是金玉良缘人尽皆知,下头有太太,上头有娘娘,都偏着金玉良缘。”
紧跟着也有人道:“就是这么个理,史大姑娘打小儿就住在咱们家,不是一年两年,如今长住也是因为老太太舍不得史大姑娘跟史家的侯爷上任。”
最后有人点头道:“倒是宝姑娘有家有业的住在这里,未免居心叵测。”
忽闻湘云命翠缕收拾衣包,吵着要乘船南下去找叔叔婶娘做主,虽然最后因路途遥远不好启程,贾母又用心安抚等缘故,主仆没有走成,下人们到底不敢再胡乱言语了。
比之从薛家亲口透露出来的金玉良缘,明显是女家上赶着男家的举动,人多谓湘云自尊自重,兼又有张道士说亲、贾母曾问宝琴年庚八字等事,便不再说湘云想着宝玉的闲话。不过,到底曾经谈论过此事,留下了一些痕迹。
黛玉亦曾留心,闻之叹息,旁人倒是不怎么理论。
翠缕悄悄观望了半个月,暗暗松了一口气,费了好些心思,连湘云攒下来的几吊月钱都用上了,总算遏制住了那些闲言碎语,虽然不能说就此消失了,但总比流传出去叫外人知道强些,而且这些事情向来是瞒上不瞒下,贾母等都不知道。
随即,翠缕又愁眉苦脸起来,不知道此事如何了局。
湘云若是拿定主意不和金玉良缘相争倒好,偏生她又拿不定主意,既想着胜过宝钗,和宝玉厮守终生,又想着安排一条退路,婚事不成就回家。
她原先想退步抽身,也是打算等婚事确实无望之后。
由此可见,湘云心中仍对宝玉有意,只不过对宝玉的这份心意敌不过自己的声名体面,并没有像宝钗那般弄到没法回头的地步。
翠缕越想越不知前景如何,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无精打采地走在园子里,迎面见到紫鹃从园外进来,后面跟着好几个婆子,各自捧着许多东西,不觉上前几步,问道:“紫鹃你往哪里去?自从这园子建出来,除了几回大小宴,没见你进来几回。”
紫鹃见到她,站住脚道:“进了九月天就凉浸浸的,姑娘担心四姑娘屋里冷,又担心四姑娘吃不好,打发我给四姑娘送些东西。你这是作什么回来?眼底发青,几日没睡好了?”
翠缕叹道:“我们那事儿,你还能不知?哪里睡得着。”
紫鹃听了笑道:“怎么就到这样的地步了?愁得你这般模样?咱家的下人你又不是不知他们都是什么脾性儿,最爱嚼舌头根子,说不得琏二奶奶竟帮了你们才是。”
凤姐初次露意,不赞成金玉良缘,反而赞同贾母之意,对薛家来说不是好事,但对湘云来说却不是坏事。作为大房长媳,凤姐都这么说了,邢夫人和凤姐婆媳近年来还算和睦,自然不会因为侄女嫁给薛蝌就偏向金玉良缘,顶多两不相帮。
“倒是帮了忙,捅破了窗户纸,越发让二太太和薛家姨太太对我们姑娘不满了。”遏制流言时不敢说湘云不愿意这门亲事,就是怕王夫人等觉得湘云小看了宝玉。
湘云看上宝玉,王夫人不乐意。
湘云看不上宝玉,王夫人更不乐意,真真叫人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翠缕撇撇嘴,心想要是史湘云一心一意地想着宝玉倒还好,横竖有史家出面,一门两侯的史家还怕一个生意渐亦消耗的薛家?哪怕薛家有王子腾这门亲戚,可凤姐却是王子腾嫡亲的女儿,偏生史湘云自己都拿不定主意,瞻前顾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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