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升,书籍晒在院内,字画和一箱古玩则拿回屋里,卫若兰脱了身上布满尘土的将袍,沐浴后换了一身藕荷色纱衫,散着裤腿,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见黛玉也因方才出汗而换了一身衣裳,和自己穿的一样。
黛玉手里擎着一只小巧玲珑的成化斗彩鸡缸杯,才从箱子里取出来的,皱眉道:“这一对酒杯倒好,奈何不知道谁用过的,你留下来做什么?尚不如那个汝窑花瓶用来插花。”
放下酒杯,叫他在圈椅上坐下,自己洗了手拿大手巾给他擦头发。
卫若兰往后靠着椅背,闭着眼睛任由她手指穿过头发,笑道:“咱们若用茶碗酒杯,自然用当世官窑里出的瓷器,极干净,不怕被人用过。至于这些劳什子留作赏玩罢,免得再有人拿着一只成窑五彩的盅子在你跟前炫耀,像是别人家都没有似的。”
去年才到平安州,因当时他就打算再搬到营地附近居住,家里的许多东西都没有铺设出来,颇显素雅,所用之茶碗酒杯皆是当世官窑新出,谁知有一个暴发之家的官员诰命看在眼里,没两日就请黛玉鉴赏古董,炫耀自己家里收藏的一只成化斗彩鸡缸杯。
想起这件往事,黛玉笑道:“什么时候的事情了,我都忘记了,你却记得。我在那诰命跟前都没好意思说咱家最不缺她视若珍宝的酒杯子。”
卫若兰道:“我也是才想起来。这回抄的东西极多,随便挑了喜欢的留下,别的都罢了。”
擦干头发,他便陪黛玉一起修复破画。
忙碌了大半日,黛玉沮丧地道:“破损得太厉害了些,我竟不能修复完整,能恢复三四成就不错了。这一幅画任由我糟蹋,其余的都留着,赶明儿寻访精通此道的大师再说,不知平安州有没有,叫人留心查访。”
卫若兰点头同意,道:“偶一为之无妨,若是都由你修复,你不觉得累,我却觉得心疼,留着给人修复罢,他们学了手艺,好歹有用武之处。”
黛玉听了,颇觉有理。
这时,紫鹃捧着厚厚的两个册子进来,道:“奶奶,铺子里打发人来说都已齐备,只等择吉日开业,又特特送了画着新花样的首饰册子过来,问奶奶看中了哪些,现在就开始打首饰,来这里的金匠人数不多,打精细首饰很费工夫。”
卫若兰问黛玉道:“咱们家在平安州开铺子了?”
黛玉笑道:“正是,我见平安州百废待兴,原先的大粮商苗家和大珠宝商金家都是匪首,没了他们,我就吩咐家人在平安州也开个珠宝铺子,慢慢经营起来。”
卫若兰接过册子,点头道:“竟好,叫下面的人料理,咱家的铺子也确实该扩张了,你只管年底查账即可,别累着,其他由我派人监管。我看看有什么新鲜花样的首饰,这一年来里里外外都是事情,珠宝铺子又远在京城,竟没能给你添几件新首饰。”
黛玉道:“一年四季不知道做了多少衣裳首饰,哪里像你说的没有。我叫人拿册子过来,是想给四妹妹挑些好看的花样,先做出来,明儿好给她做嫁妆。”
卫若兰道:“家里做的算什么?我送你的才算心意。”
见他们夫妻挨着一起看画册,紫鹃抿嘴一笑,悄悄地退了出去,翻晒了一回书籍,忽见京城送了书信过来,忙接在手里,隔着帘子告诉卫若兰和黛玉。
第120章
自从平安州匪患已除,虽难免有些漏网之鱼,或者不属于章旷麾下的匪徒,但是常有营中兵士巡逻,故而凤姐和惜春闲极无聊,每隔三五日就打发人送一回书信过来,除了巧姐儿的功课,还有一些她们姑嫂两个觉得极好的小顽意儿,这次亦然。
黛玉打开掐丝珐琅锦匣,里头除了一叠书信外,还有一个红绸子包儿,密密地裹着,塞满了锦匣,卫若兰探头看了一眼,问道:“这回送了什么?”
黛玉拆开红绸子包儿,一层层地拆开,居然包着一块翡翠。
这块翡翠宛若拳头大小,似方非方,似圆非圆,晶莹剔透,底子宛若玻璃,飘着几抹灵动的绿花,颜色一致,鲜艳异常,就是偶有几点沙眼黑点的瑕疵,未免有些美中不足。
黛玉看罢,奇道:“这会子单寄一块未经雕琢的翡翠给我作甚?不用说,必是四妹妹寄过来的。她素日里穿戴的衣裳首饰都是府里做的,手里除了二两月钱和逢年过节得的一些金银锞子,别的都无,哪里来一块翡翠?”一面说,一面率先打开惜春的书信。
才展开信笺,就见惜春龙飞凤舞的字迹出现在眼前,字里行间透着十分的兴高采烈,原来她随凤姐出门上香,途经翡翠铺子,可巧遇到铺子里卖未开解的翡翠原石,闻得翡翠出自那些或黑或黄的丑石头,兴之所至,遂花十几吊钱买了几块回家,不想叫家里匠人剖开时,五块石头里竟有一块出了翡翠,于是在家里炫耀了几天,然后寄给黛玉雕琢东西顽。
翡翠晶莹剔透,颜色各异,红绿蓝黄等皆具,或浅或淡,或三色齐备,或飘花灵动,不像白玉碧玉之属只白、碧两色为上等,因此已成世人最喜欢之物,价格节节攀升。
黛玉看到这里,告诉卫若兰,道:“咱家的珠宝铺子每年从西南的东吁国运了许多翡翠或者原石回来,我竟没想过瞧瞧翡翠是如何从石头里开出来的。四妹妹真真有兴致,倒好得很,虽然过继至今不到半年,但是她却比旧年淘气了好些。”
对于惜春而言,宁国府确是累赘,她背负着宁国府的名声不肯带累他人,如今脱离了宁国府,许多事情都看开了,单从书信里黛玉就能看出来。
卫若兰已从册子里挑了两套首饰花样,撕下来,抬头笑道:“如此你就该放心了。”
黛玉笑道:“可不是,四妹妹早就不是书稿里那个孤介太过的四妹妹了,她日后自然也不会尽想着出家。趁着国孝未出,我好好地给她预备一份嫁妆,再过一二年,可就留不得她了,琏二嫂子暗中都在查看各家各户的哥儿好坏呢。”
卫若兰点头道:“你们姊妹一场,应该如此。”
chapter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