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听了,忙遵其旨,传令吴贵妃人等,外面长泰帝亦下了谕旨,说明推迟的缘故。
听到这样的消息,凡是有女待选的官宦人家心里虽然失望,如贾政和王夫人等,但是面上都不好表露,唯有暗暗期盼太上皇早早痊愈,免得耽误了自家女儿的韶华。谁知,太上皇终究上了年纪,从八月至今一直缠绵不愈,直至十月亦未曾转好。
刚进十月没几日,甄家一干人等皆被押解进京。
章家女人时时留意,在当日就将章夫人预备的厚礼送往荣国府,交给王夫人,连同打点使用之费五千两白银,足见其诚,王夫人亦令她们在家等候消息。
数日后,甄应嘉数十罪并罚,判了斩立决,余者十六岁以上的男丁悉数流放北疆,十六岁以下男丁不拘成婚与否,与剩下女眷人等共计十五人皆没入官府为奴,几个未出阁的小姐发配到内务府从事洗衣等事,余者妇孺人等赏赐各家使唤。
长泰帝依从前言,将章氏赏赐给了黛玉,甄宝玉赐给了荣国府,乃因他想起甄宝玉和贾宝玉一般模样,又将甄夫人及其长媳赏赐给和甄贾两家有怨的忠顺王府,余者亦不必多说。
其中甄宝玉比贾宝玉小一岁,今年不足十六岁,和母亲姊妹妻嫂一同没入官府为奴。
且不说贾宝玉见到甄宝玉是何等惊奇,贾母又如何淌眼抹泪地亲自安排甄宝玉,吩咐他不必害怕,只管安心住下,也不安排差事与他,却说章家派来的男女仆从闻得此信,不啻天雷轰顶,章家在京城也有老宅,她们和送礼的男仆人等都住在那里,得知自家姑奶奶和姑爷落得如此下场,面面相觑,完全不在他们预料之中,忙又去寻王夫人。
王夫人叹息一声,道:“我早打点好了上下,就等着救府上小姐出来,暗中也托人提出建议,将女眷人等免于发卖,谁知当今忽下此旨,我竟措手不及。”托人一事提议将甄家女眷免于发卖乃是子虚乌有,倒是提议作价发卖,奈何长泰帝一意孤行,她未能如愿。
说到这里,王夫人暗恨,若是当街发卖,自己早就如愿了,偏生不是。
为首的女人听了,心里十分不满,道:“没能救了我们姑奶奶脱离苦海,如今又被发配为奴,我们回去如何交代?”想到章夫人心狠手辣的性气,四人不由得瑟缩一下。
王夫人忙安慰道:“竟不必如此,我们老爷那外甥女儿静孝县主正在平安州,朝中既将府上小姐赐给她为奴,京城家里没人,少不得送到平安州去,母女自然相见。我这就修书一封寄给静孝县主,说明咱们两家的交情,决计不会委屈了府上小姐。”
事已至此,为首的女人唯有接受,决定将此事悉数推到王夫人头上,至于其他都得等回到平安州禀明章旷和章夫人再说,幸而他们回平安州时可以在路上找应小姐,而且小姐将来亦在太太的眼皮底下生活,到底比发配给别家使唤好些。
拿着王夫人的书信离开荣国府,到家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就听说卫家看门护院的老奴不敢擅自做主,已命两个小厮将章氏送往平安州,任由黛玉和卫若兰发落,几个女人忙忙地和同行的男仆人等跟上,一路上费了好些银两,又是给两个小厮备马车,又是安排衣食住宿,又是百般奉承,总算照应章氏平安抵达平安州。
此时已进十一月,正下着雪,积雪难化,路上十分难走,足足走了大半个月才进了平安州地界,两个小厮径自往城外庄子请安,禀明章氏诸事。
黛玉早得了消息,尚未如何,就听人说章夫人到了。
第115章
黛玉来不及更换衣裳,更别说见章氏了,听人通报后,唯有先迎了章夫人进来。
尚未进厅,章夫人就急急忙忙地开口道:“县主,我那可怜的女儿在何处?求县主容我们母女一见。再没想到竟有这样的缘法,朝廷将她发配到县主府上。”此时有求于人,自己女儿的性命都在黛玉手里,章夫人再无昔日的骄意。
黛玉并非得志便猖狂的人,到了厅中坐下,命人把章氏叫上来,料想是因途中有章家的婆子照应,章氏虽然十分憔悴,又着荆钗布裙,但是干干净净,难掩姿容之绝色。
甄宝玉性情为人一如宝玉,其祖母与其挑选亲事,自然会着重于此。
黛玉初见章氏,细看其形容,品评片刻,发现其姿容气度皆比自己略逊一二分时,眉眼为之舒展,心中倏尔一笑,到底是女子通病,竟难没有此等心思。
章氏从金陵进京城的途中没有娘家的仆从照应,不仅吃尽了苦头,且也受尽了屈辱,只道此生无望时忽然被发配到卫家,竟得以回到平安州,抬脚进门见到母亲,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委屈,没有先给黛玉行礼便扑到章夫人跟前哭道:“母亲,我只道再也见不着母亲了!”
章夫人搂着她叫着“心肝儿肉”、“苦命的儿”等语地放声大哭,丝毫不顾忌风姿仪态,眼泪簌簌而落,片刻间湿透了章氏肩上的衣裳,又忙解开身上的斗篷披在女儿身上。
章氏入官为奴之际有内务府派人,不敢受此貂裘,忙道:“女儿不敢穿此贵重之物。”
章夫人一呆,哭得更加厉害了,道:“我的儿,你瘦得这样,到底吃了什么苦?浑身上下竟然只剩一把骨头了。”
章氏满腹委屈,听到母亲询问,泣不成声,道:“真真是一言难尽,天底下所有的苦头女儿都吃尽了。女儿进门半年,好容易作了胎,正想着是男是女,不想忽遭此变,惊心动魄之下就小月了,那时和老太太嫂子们都锁在后院一处下人房,别说热汤热饭了,连口热水和一件袄子都没有,不知道吹了多少风,好容易才熬过来。”
骤然听到此事,章夫人心痛难耐,再摸女儿的手,果然冰凉,亦觉骨头硌手,忍不住哭道:“竟是这样?我儿吃了这等苦头,可恨我在平安州一无所知,女人家小月何等要紧?你却吃了这样的苦,受了这样的罪。”
章氏呜咽道:“女儿能留下一条命已是万幸,二嫂子房里的一个妾,也有四五个月的身子,惊恐之下,掉下一个已成型的男胎,自己也跟着没了。”
母女二人抱头痛哭,后者诉苦无数。
随同章夫人过来的丫鬟仆妇人等无不掩面而泣,便是黛玉见此情景,想起来日贾家亦遭此劫,眼泪也滚了下来,半日后方拿着帕子拭泪,劝道:“夫人快别哭了,哭得我跟着也心酸,能在此处母女团聚已是十分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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