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若兰万事都随黛玉之心,不求她常出门与人结交,也不认为靠妻子结交几个达官显贵的夫人提携自己的前程是好事,故此,忙完几个兄弟友人请吃的酒就不再出门,乐得黛玉亦在家,夫妻两个或是小酌,或是对弈,十分自在。
啪的一声,随着一颗棋子落在棋盘上,黛玉衣袖滑落,腕上五色并列的翡翠手镯露了出来,五色虽杂,却不显得乱,透过荧光四射的镯圈,可清晰见到腕上如凝脂似白雪的肌肤。
黛玉落子后,端茶润口,不免说起近日的疑惑。
卫若兰苦苦思索下一着,觉得这样走不好,那样走也不好,拈着棋子盯着棋盘,闻听此言,不以为然地道:“有什么奇怪?自是挑出各样不是来,所以不曾定亲。”
黛玉叹道:“你说得对。你我虽知舅舅舅母的打算,到底外人不知,单听舅母的种种挑剔,都说舅母仁厚,体贴女儿,想给三妹妹寻个四角俱全的人家。我总是心里不安,偏生咱们都是外人,不好深管。”对于探春之事,黛玉只觉得无能为力。
卫若兰落下一子,见黛玉不假思索地落子,塞死了自己一片棋子,不等她捡起棋子,忙忙地将自己落下的和黛玉跟落的棋子捡起来,后者弹进黛玉跟前的棋罐,道:“我不走这一着,你让我想想。”
黛玉手指从脸颊上划过,道:“不害臊,你难道不知落子无悔的道理?既然落了子,不算是输是赢,都不该如此。”
卫若兰嬉皮笑脸地道:“在人前遵守这条规矩,在你跟前就不必了,难道你和我计较?”
黛玉不禁一笑,啐了他一口,低头吃茶。
卫若兰复又思索起来,拿着手里的棋子在棋盘上比划,依旧难以下定决心该走哪一步,生怕自己无论走哪一步,都被黛玉堵死。
卫若兰此时才知,黛玉的棋艺竟也十分精湛,虽非国手,但远胜寻常,譬如自己。
刘嬷嬷忽然走过来,道:“宫里才传了消息出来,太上皇跟陛下提起,说上一回聘选嫔妃是好些年前的事情,如今也该征采才能,况且诸皇子皆已长成,除前头几个大皇子外,下面的皇子也都到成婚的年纪了,故降下不世出的隆恩,凡仕宦名家之女,皆可将名单送往礼部,以备聘选。娘娘打发人跟奶奶说一声,怕是明后两天旨意就下来了,叫奶奶少出门,免得有人想着奶奶和娘娘亲厚,来走奶奶的门路。”
黛玉站着听完,和卫若兰面面相觑,正值王夫人给探春说人家的时候,到底是巧,还是不巧?按那书稿中,竟似没有发生此事,不然定会提起。
第095章
世事变幻无常,眼前之事早和书稿内容大相径庭了,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亦不觉奇怪,卫若兰和黛玉夫妻二人得了皇后命人送来的消息,商量一番,原打算去铁网山小庙上香,二人在庙前初见,对那里自有别样情怀,但想到新婚尚未满月,不能空房,只得放弃这一想法。
黛玉幼时多病多灾,好容易才调理得和常人一样,亦不肯托病,觉得不吉利,而且托病在家,旁人听说,少不得借探病之名登门拜访。
因此,夫妻二人唯有不出门,在家整理东西。
卫若兰婚假犹在,尚未进宫当差,又无任命文书或者旨意下达,虽已定下今年必定赴任平安州,却因新婚,不知几时启程,但要紧东西先料理出来,不至于到了跟前忙碌。
这些东西又不能是眼前正在用的,须得用心甄选。
妆奁衣裳首饰等家常东西就不必说了,必然都得收拾带上,到平安州买的东西未必中用,除了家常穿戴所用之物,其他都能先收拾出来装在箱子里头。陪嫁的书籍和卫若兰收藏的书籍也得带上,黛玉别的都可不要,最离不得的就是这些书。田庄商铺家宅等自有管事下人留下看管,每年查账即可。然后,只带一套黛玉祖母留下的黄花梨木家具并各样陈设古玩银钱等,下剩的家具除了新房里已铺设之物,余者都锁在库房里。
不带的东西一一归置于库房后,黛玉又和卫若兰商量着拟定届时带上任的仆从人名,自己陪嫁的除了林涛夫妇仍留在老宅,黛玉另外有事安排给他们,其余人等自然都跟去,卫家的仆从都按卫若兰之意安排或走或留。
如此一来,夫妻二人竟忙碌了两三天才整理妥当。
这时,朝廷果然颁下了征采才能的旨意,令诸女秋日进宫待选,考虑到各地距离京城甚远,来回传递消息需要耗费时间,额外又颁旨说八月前皆可报名,其他的和刘嬷嬷所言无甚差别,不过仕宦名家之女的年纪限制在十三岁到十六岁之间。
探春今年十五岁,又生得齐整,才气本事都高,无论是年纪还是身份,都在朝廷征采之列,就是不知道贾政和王夫人是否送她待选。
又因朝廷不强求官宦之女参选,故京城一如从前,不愿意送女进宫的也没急急忙忙为女儿定亲,倒是愿意送女进宫的人家都开始忙碌起来,或是置办首饰,或是裁制衣裳,或是聘请宫里出来的女官、嬷嬷等教导女儿关于宫中的礼仪。
黛玉身边有四个嬷嬷,尤其刘嬷嬷在宫里本就掌管后妃公主郡主等人的礼仪,宫内许多女官皆是她陶冶教育的,旨意下来的当日就有不少帖子送来,意欲请刘嬷嬷家去指点女儿。
看完帖子里的请求,黛玉怔了怔,倒觉好笑,特特请来四位嬷嬷,告知于她们。
刘嬷嬷跟在黛玉身边数年,早已自在惯了,除了听皇后之命,再不肯管这些俗务,听黛玉含笑说起各家的请求,急忙摇头道:“我这么大的年纪,做不来这些事,奶奶替我推辞了。”
一语说完,她又否决自己的回答,道:“不成,不成,这么推辞,未免容易得罪人,毕竟奶奶才将将新婚,不曾经常出门应酬,拒绝他们的请求,只怕以后生事。”黛玉未出阁前她们称之为姑娘,出阁后黛玉便叫她们改称奶奶,鲜少提起县主二字。
刘嬷嬷说完,忽地一计,立刻抱病,谁家都不去。
生怕别人不信,她又找了相熟的王老太医来诊脉,对外宣称须得静养。
得知此信后,犹有人不信,当日就亲自前来探望,但见刘嬷嬷黄黄的一张脸,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说话,竟似起不来的模样儿,不好意思再说请她了,转而聘请剩下三位嬷嬷。
贺嬷嬷等皆以刘嬷嬷马首是瞻,刘嬷嬷不肯去,她们哪里愿意去?且去了谁家都不如留在黛玉身边自在,只是刘嬷嬷已托病了,她们倒不好借病推辞,面对各家夫人,她们异口同声地道:“我们奶奶新婚,未满一月,刘嬷嬷又病了,我们须得留在黛玉身边帮衬她料理家务等事,等一两个月后我们仍在京城,若各位夫人不嫌弃,我们必定为各位夫人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