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母对新帝实在是有些发憷,那样的人,说不得为了铲除勋贵,真做得出将元春捧上去的事情,到时候再来一出省亲什么的,回头贾家肯定要将主意打到林家身上去,哪怕只是想恶心一下林家,林母也是不乐意的。
与其如此,不如将贾家那些空余的地方先收拾起来,借口家里孩子们一个个大了,日后成家生子,总不能还挤在一块儿,到时候,没了足够地方,想修什么大观园,也是修不起来的。
史湘云来了之后,因为她住的地方距离荣禧堂那边贾宝玉的院子并不算远,因此,这两人如今几乎是同进同出了,每日里一早,贾宝玉头一件事就是跑去找史湘云,然后一块儿来给林母请安,吃过早饭之后,史湘云与黛玉三春去上课,贾宝玉就回自个院子折腾,时不时想出点主意出来,讨史湘云欢心,今儿个说自个吃着什么觉得好,亲自带着人送过来卖好,明儿个又异想天开,说是要做东,大家去花园里头赏花取乐,总之,没一刻安分的时候。
没几日便是林黛玉的生日,因为并非整寿,又在孝期,自然不好大办,因此,不过是林母出钱,在自个屋里摆了个小宴,叫她们几个同辈在一块儿凑个趣便是。
因为是孝期,他们年纪也小,不好吃酒,因此喝的却是玫瑰露桂花露调的卤子,刚喝了一轮,史湘云便开始起哄,说是不能光是林姐姐一个人过生日,之后不管谁生日,都要来一场云云,贾宝玉自然是连声答应了下来。史湘云也不知道是有意无意,又笑道:“我记得还有一个人跟林姐姐一日生日来着,却是不记得是谁了!”
贾宝玉接口道:“你连她都不记得了,亏她如今还整日惦记着你呢!”
史湘云做恍然大悟状,笑道:“可是想起来了,是珍珠吧,哦,后来被爱哥哥你改名叫袭人了,怎么近来没瞧见她?”
贾宝玉笑道:“回头我叫她过来拜见你便是了!”
林黛玉对袭人可没什么印象,她来的时候,袭人就变成了三等,如今也不过是刚刚才提到了二等,她又知道,林母不喜欢她,因此,自然不会跟着贾宝玉出去,碍了林母的眼,林黛玉能够看到贾宝玉也就是在林母那里,自然没有机会见到袭人。她一直觉得史湘云大大咧咧,因此,却也没有觉得她是故意拿自个跟袭人相提并论,因此只是笑道:“那真是巧了,回头咱们再看看,还有谁是一天生日的,以后可以凑到一块儿,也更热闹一些!”
贾宝玉也是好热闹的,说着连连点头,又道:“说起来,平姐姐与我也是一日生日呢,可惜的是,平姐姐竟是也跟着琏二哥哥凤姐姐他们南下去了,真不知道外面有什么好的,一个个都出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史湘云没曾想林黛玉跟贾宝玉都不拿这当回事,不由心里有些郁闷,不防却见惜春似乎是有些了然地看了她一眼,不由心里一惊,赶紧将话题岔了开来,笑嘻嘻道:“爱哥哥就知道这个姐姐,那个姐姐的,哪一天,再来个姐姐,我们这些妹妹可就没地方待了!”
贾宝玉连声道歉赔笑,又是一阵甜言蜜语。
史湘云那话本来是个玩笑,结果,有些人就是经不起念叨,这日,林母刚打了个盹,外头就有人禀报,说是二太太来了。
按理说,王氏这会儿应该在佛堂,不过她若是有事,下头的人也不会拦着她。王氏如今算是见识到了林母的手段,如今她身边也没个亲近的人,纵有万般想法也是不成,早就想着找个人来帮忙,之前才叫人送了一封信去金陵,结果才出了正月没多久,就有了回信。王氏一看,却是自家妹妹一家子要进京了,便来找林母商议。
☆、第51章
林母听完,面上便露出了奇异之色,说道:“老二媳妇,怎地你年纪如今大了之后,不光未见稳重,这主意竟是越来越离谱了!薛家虽说与咱们贾家也是老亲,不过,王家是你妹子的娘家,贾家终究隔了一层了,怎地进京之后,老屋一时半会儿收拾不出来,不在娘家暂住,回头说起来,岂不是叫王家那边面上无光,搞得就像是他们容不得出嫁的姑奶奶一般!”
王氏听得瞠目结舌,只觉得面上通红,心中暗骂,林黛玉一个外孙女过来,都有个单独的院子住,轮到自己娘家妹子,老不死的就有这般说头,实在是可恼,只是却不敢反驳,勉强说道:“老太太说的是,只是之前隐约听说,我家兄长那边即将调职,可能要离京任职,所以儿媳想着,毕竟咱们家跟薛家也是多少年的亲戚了,家里也不缺地方,所以想着叫她们母子几个就在咱们家暂住一段时日,等到薛家老屋修缮妥当了,再搬回去!”
林母点了点头:“竟是如此,之前却是不曾听说你兄长将要离京,想必是要高升了吧,回头该叫人备了厚礼庆贺一番的!”
王氏脸上顿时露出了与有荣焉之色,低头道:“具体是什么职位,如今还没有确定下来呢,且不用兴师动众!”
见王氏露出了一些得意来,林母心中只是冷笑,她如何不知道,王子腾之后是干什么去了,从京营节度使,说是升迁做了什么九省统制,巡视九边,品级的确是上去了,实际上却是明升暗降。京营节度使是何等职位,当年贾代善在世的时候,一等的国公,真正的职位也就是这个,论起品级,在武官中也不过就是中上,但是,这个官职与九门提督一般,不是圣人的心腹,是别想沾手的。
王子腾原也是简在帝心的人物,前些年在这个职位上那叫一个如鱼得水,谁不因此高看他一眼。如今看似高升,实际上,巡视九边,却是远离中枢,九边那些骄兵悍将,有几个拿王子腾当回事的,何况一年还得跑多少地方,想要跟人家联系感情,时间都是不够的。
林母懒得跟王氏解释,就让她自鸣得意去便是了,因此,又问道:“薛家进京,只怕要一大家子人,到时候安排在何处呢?”
王氏早就打算好了,直接就说道:“咱们家东北角上梨香院不是一直空着吗,那边总有十几间的屋舍,足够他们一家子居住了,而且东北角上另有角门出入,薛家在外多有产业,进出也便宜!”
梨香院原本是贾代善晚年的时候静养之处,如今却叫薛家搬到那里,怎么不叫人高看薛家一眼,王氏在这等事情上头,倒是颇有些聪明劲。不过,林母想了想,却也没有反对,梨香院离主院是有一段距离的,何况,梨字通离,林母想着心中便不喜欢,干脆就让薛家住了便是,不过,还是要敲打王氏一番,她意味深长地说道:“想必这事你也绸缪了一段时日了,不管怎么说,也是亲戚,那便这般安排吧,回头就叫人将梨香院收拾出来!正巧,家里如今孩子们都大了,日后几个孩子也要娶妻,我正叫人多隔几个院子出来呢,梨香院那边若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顺便也一并改了便是!”
王氏被林母一说,心里就是一突,嘴上却是连忙说道:“还是老太太想得周到,媳妇却是鲁钝了!”
林母却是说道:“金陵虽说离京千里,薛家那边行李多,该是走水路过来吧,想必过两个月也该到了,还是得叫人抓抓紧,不能叫人说咱们贾家怠慢了亲戚!”
王氏顿时有些尴尬,她只是跟林母说,薛家要进京,名义上是送薛宝钗进京参加小选的,实际上却是薛蟠闯了祸,打死了人,虽说金陵那边的衙门碍于薛家跟王家贾家的关系,一直拖沓,没有将薛蟠拿下,但是,终归还是发下了海捕文书,只是只要薛蟠不大大咧咧冒出来,人家也不会平白上门索拿便是。
薛家那边在信里头自然是向贾家和王家求救了,希望将薛蟠这事抹平了,回头才能让他公开露面。只是如今金陵的地方官似乎不是很卖王家贾家的面子,因此,王子腾那边虽说说了,他会处理,不过却需要点时间运作一番,因此,薛家哪里会一路就往京城过来,估计还得在路上躲上一阵子。
王氏只觉得自个话说早了,要是晚上几个月再说也来得及,只是,她如今天天在佛堂里头,简直快要被逼疯了,做梦都想着早点出来,继续做她的太太,最好能从邢氏那里夺了管家权,因此,就想着,老太太一向是个要面子的人,素来讲究的是胳膊折在袖子里,不肯叫外人看了笑话。家里若是来了亲戚,她这个二太太却要在佛堂吃斋念佛,难免有些不像,回头稍微一哭求,只怕老太太就能答应下来。
哪知道,这会儿一想,薛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进京呢,顿时有些无措起来,好半天才编了个说辞,说道:“之前薛家老爷去了,我妹子他们孤儿寡母的,被薛家宗族逼迫,虽说保住了皇商的牌子,不过,终究我那外甥年纪还小,生意上难免容易被下头人给骗了。他们家如今要进京,路上还得将外头的产业给巡视一下,只怕得耽搁一段时日,才能进京,梨香院的事情,缓一缓也是无妨的!”
林母心里头嗤笑了一番,不过还是点了点头,说道:“这也是正理,薛家当年便有百万之富,后来得了皇商的牌子,更是产业遍布天下,想要将外头产业好好巡视一番,确实得花不少力气,既是如此,你回头多跟你妹子通信,总不能人家都到了门上了,咱们家还没反应过来,那可就是笑话了!”
王氏瞧林母神色,总觉得林母似乎带着一些讥笑之意,疑心林母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毕竟,如今王氏可还没有收拢清楚自个身边伺候的人,说不得里面大半都是林母的眼线,没准林母已经知道娘家妹子的儿子打死人的事情了,不免有些又羞又气,暗自觉得林母不给自己面子,只是终究不敢争辩,自然也不好问林母,是不是自个以后可以不去念佛捡佛米佛豆了,只得按捺下心思,勉强奉承了林母几句,就听林母说道:“好了,我这边也没什么事情,你若是无事的话,回去多念几句佛也是好的!”
王氏不甘地告退了,林母等到王氏走后,脸上就露出了一个冷笑,鸳鸯瞧着吓了一跳,试探着问道:“老太太,是不是薛家有什么不妥?”
鸳鸯也是善于察言观色之人,王氏这些日子愈发沉不住气了,后来说话便颇有些不对劲的地方,鸳鸯自然也发觉了,这会儿等着王氏走了,便问道。
林母伸手拿了茶盏,抿了一口,说道:“可不是不妥吗?老二媳妇,倒是跟我老婆子玩起心眼来了,那薛家也不知道怎么教的儿子,才十多岁的人呢,竟是有本事当街杀人了!如今哪里是送女儿参选,护着儿子四处避祸才是真!哼,他们这个巡视产业,说不得巡视个年许,都未必巡视得完!”
鸳鸯顿时瞪大了眼睛,就听林母又说道:“回头还是得跟几个丫头说一声,薛家的儿子能做出那等胆大妄为的事情,可见家教如何,他们家的女儿,估计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可别叫她给糊弄了,来了之后,当做寻常亲戚处着便是,却是不要太过亲近了!若是她们问怎么回事,也不要说什么杀人的话,就说薛家进京是要参加小选的,只怕日后要专心备选,叫她们不要打扰了薛家姑娘!”
鸳鸯一听就知道,林母已经对薛家产生了恶感,心中一凛,她的一切都系于林母,林母所恶,自然也是她之所恶,心里头自然也就知道应当怎么拿捏对薛家人的态度了,当下就答应了下来。
说到薛家打死人的事情,林母一下子就想到了贾雨村,上辈子的时候听说他做过黛玉的西席,还是林如海举荐给贾政的,也不知道这次是不是如此。贾雨村这人,最是狼子野心,忘恩负义不过,为了自个的前程,简直跟疯狗一样,谁都敢咬,贾家虽说罪有应得,不过别人可以弹劾,贾雨村出手,却实在是叫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贾雨村能混到后来的位置上,跟贾家和王家的提携是撇不开干系的,结果瞧着贾家不行了,大概也有上头那位圣人的授意,立马反口就咬上了贾家。
林母对贾家的未来并不如何忧虑,贾家再倒霉,也是自作孽,不可活,只是却是不知道,林如海会不会被贾雨村攀咬上,琢磨了一番,还是打算叫人打听一下。
没多久,就将事情给打听出来了。贾雨村进京的路上,遇上了甄家的人,他当年原本就跟甄家的旁支甄士隐有过一段交情,凭着这点交情,又跟甄家人套上了干系,后来竟是又被甄家人也介绍给了贾政,贾政瞧着贾雨村学问志向,很是欣赏,直接就跟贾雨村联了宗,又将他举荐给了王子腾。
林母听说之后,不由暗自摇头,兜兜转转,竟是又回到了原来的路上,只盼着这贾雨村暂时别盯着林如海吧,等到林如海交割了盐政上头的差事,进京之后,也就没多大问题了。
☆、第52章
薛家还没有来,那边宁国府的贾珍就跑过来了,为的是贾蓉的婚事。
“秦家?”林母问道,“哪个秦家,是御史台秦御史家,还是甘肃秦巡抚家?”
贾珍顿时有些尴尬,赶紧摇了摇头,说道:“都不是,却是政二叔的同僚,工部营缮郎秦邦业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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