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节(1 / 2)

程辉听父亲说完薛老爷说过的原话,冷笑一声,向薛老爷道:“那小幺儿说话不尽不实,倒劳累薛老爷亲自过来,薛老爷回去该好生罚他才是!家严将将上任,小子谨言慎行尚且不及,哪里敢惹是生非,丢了家严的脸面?再说,小子和两家兄弟等人都在雅间推杯就盏,大吃大喝,怎能听到楼下堂中的话?继而出言讽刺?”

薛老爷紫涨了脸,道:“公子说得极是,我定是被小幺儿哄了。”

程辉却道:“不管如何,既然薛老爷来了,我也该说句实话才对,免得薛老爷不明不白,怪错了人。我和林、俞两位兄弟,另外还有两位兄弟的同窗,好几个人在雅间用饭,不妨令公子带人打了进来,掀翻了桌子,又让小子滚出去,把雅间让给他,小子气不过,讽刺了几句,这不怪小子罢?小子正在宴客,遇到此事,焉能不恼?便是旁人,也不能心平气和。令公子被小子说得哑口无言,便喝令豪奴上前,我们亦是不得不还手罢了。”

听了这些话,薛老爷再想自己儿子横行霸道的性子,不觉羞愧难当,和小幺儿的话相比,程辉嘴里说的才是自己儿子本性,忙深深作揖道:“让公子们受委屈了,我教子无方,实在是愧疚之至。”

程辉忙跳起身,避了开去,道:“令公子年纪小,哪里能怨薛老爷?小子万万当不起。”

薛老爷又向程胜十分赔罪,方告辞离去。

程胜等他走后,看了儿子一眼,道:“说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自己的儿子自己明白,绝不会鲁莽行事,也没有因为薛蟠闯进雅间掀桌就大打出手的道理。

程辉端起丫鬟才送上来的茶碗,一气喝完,愤愤不平地道:“亏得薛家还敢上门来,说得也不尽不实,若不是林兄弟和俞兄弟来头大,说不定他们竟因此弹压下父亲了。另外,倘或不是怕父亲在应天府难做,我们早痛揍薛蟠一顿了。”

程胜一听,忙问其故。

程辉打发丫鬟等人都退下,方道:“那薛家说的倒像是儿子先惹事似的,殊不知都是那薛蟠之过,父亲只道他闯进我们在醉仙楼的雅间就完了?当着薛老爷的面儿我不好说,未免坏了林兄弟和俞公子的名声。那薛蟠今年不过七八岁的年纪,也不知道学了些什么劳什子腌臜心思,他们闯进来的时候,我们正击案而歌,见林兄弟和俞公子生得清秀,我和另外几位年纪又大些,便说林兄弟和俞公子是我们唤来唱曲的小幺儿,非要他们作陪。”

程胜登时勃然大怒,道:“他怎么敢如此胡言乱语?”

程辉冷笑道:“林兄弟和俞公子何等身份?平素结交的都是什么人物?哪里听过如此言语?俞公子立时便命人将他们打出去,这才闹了起来。”

程胜面上闪过一丝厉色,道:“明儿你跟我一起去林家,亲自赔罪,原是你招待不周。”

程辉点头道:“父亲放心,我正想和父亲说呢,虽然不是咱们家之过,但却是发生在应天府地面上的事儿,又牵扯到了薛家,总得给他们一个交代。我瞧着俞公子别瞧着比林兄弟年纪还小,性子却厉害得很。和俞家相比,薛家算什么?也敢这样侮辱人。”

和倚仗裙带关系的不同,俞家之所以出了一位太子妃,乃是俞家本身有功于国,而且个个争气,因此太子妃底气十足,只是十年前俞家出了那样的事,这才剩了俞恒一个。饶是这样,俞家其他嫡系、旁支子孙众多,便是不和,也都个个精明能干。

程胜叹了一口气,道:“这薛家,如今尚好,若是只剩薛蟠一个,必败无疑。”

程辉听了,深以为然。

程胜心里盘算着,金陵地面上护官符中能耀武扬威的,只有甄家,和甄家相比,薛家算不得厉害,其他人家也不如他们,经此一事,想来薛家也不敢对自己如何了。说来好笑得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偏偏在金陵这里竟是以甄家和贾史王薛四大家族马首是瞻,若是无权无势的官员,不得他们的意,往往做不得长久。

近二十年来,苏黎做过应天府知府,林如海也做过,中间其他人何尝没做过?只是都不如他们坐得稳,其他竟有好几任的知府因不满护官符上的人家,便被甄家等拿下马来。程胜早在接到任职文书后,就已命人快马加鞭送信给林如海问个清楚明白了。

程胜忽然道:“怎么就这样巧?醉仙楼那么多雅间,薛蟠偏偏闯进你们的雅间里?”

程辉叹道:“谁知道呢?不过我们所处雅间乃是醉仙楼中最好的所在,临窗望景,里头十分阔朗,摆设的又是紫檀家具、名家真迹,在那里头吃一桌酒席要十两银子呢,寻常席面不过二三两罢了,薛蟠是唯我独尊的性子,只去了我们的雅间也未可知。”

程胜摇头道:“我看未必,且先让人打听打听,明儿我见了薛老爷,再让他细问问。”

程辉蓦地惊骇道:“难道是有人想利用薛蟠?故意叫他们和咱们家交恶?”

程胜站起身,道:“江南一带的势力十分繁杂,水深得很,一个不妨,便有倾覆的危机,我们还是小心为上。若是没有别人搀和其中自然极好,不过是小儿闹事,若是有人利用薛蟠来动摇我现今的位子,咱们早些知道是谁如此算计,也好早些防范。”

不独程胜如此想,薛老爷回去后,也在严厉询问薛蟠。

薛姨妈心疼地搂着薛蟠,埋怨道:“老爷怪蟠儿作甚?他一个小孩子,如何能知道里头是官宦之家的公子?再说,又不是蟠儿先动的手。”

薛蟠肖母,生得面如满月,眉眼俊秀,委委屈屈地依偎在母亲怀里,哭道:“父亲不给我出气,怎么反怪我?他们打了我许多耳光,疼得很,跟刀割似的。”

薛老爷留心打量,面上肌肤光滑,哪里有半点伤痕肿胀?不由得喝道:“你在我跟前还敢说谎?好好儿的,哪里打了你?打人哪有不留痕的?你跟我说实话,好端端的,你闯进人家的雅间里作甚?还有,可曾说了什么得罪人的话?”

薛蟠自幼娇生惯养,何曾受此呵斥,顿时大哭起来。

薛姨妈一面解劝,一面道:“老爷快别问了,没见蟠儿哭得厉害。”

薛老爷气道:“你可知道他得罪了谁?你再这样溺爱他,瞧他明儿如何!”

薛姨妈道:“不就是知府家的公子?咱们已经备礼赔罪了,还待怎样?那知府家也不是什么有根基有门第的,比我娘家差远了,不计较倒好,若是认真计较起来,咱们家一句话就能罢了他的官儿,怕什么?”

薛老爷冷笑道:“若是别人,十个百个我也不管,偏偏今日不止有知府家的公子,还有两淮盐运使林家的公子,更有太子妃的亲兄弟!”

薛姨妈和薛宝钗闻言,顿时吓了一跳,林家,太子妃的娘家,那都是何等身份!

宝钗问道:“怎么牵扯这样厉害?”

薛老爷盯着薛蟠,目光凌厉,吓得他身子往薛姨妈怀里缩了缩,随即理直气壮地道:“我哪里知道他们的身份,此事不能怪我,先出手的也是他们,又不是我。咱们家这样厉害,难道还怕他们不成?竟是快给舅舅写信,教训教训他们才是!”

薛老爷冷冷地道:“你说实话,到底做了什么?”

薛姨妈也知林家和俞家的厉害,不能轻易得罪,忙哄薛蟠道:“蟠儿,快告诉你父亲,你父亲知道了,就不怪你了。”

不等薛蟠说,瞧他也不想说,薛老爷大步出去,从跟着薛蟠的小厮嘴里得知真相,薛老爷原就不大好,知晓独子做的好事后,竟一头仰倒在地,昏迷过去了。这样一来,唬得薛姨妈母子三人手足无措,忙命人抬进房中,又命人请大夫,家里上下一时之间,人仰马翻。

次日傍晚,薛老爷醒来,挣扎着去林家赔罪,哪里却得知他们早就随着先生回姑苏了,可巧又有程胜父子又来了一回,送走他们后,薛老爷又急又气,不免唤来薛蟠一阵训斥。

薛蟠本就觉得两腮痛彻心扉,夜里不曾睡好,偏生父母都认为自己没受伤,若不是昨天给薛老爷看病的大夫看过后,给自己开了药敷上,一阵清凉,只怕一夜都睡不好,如今听父亲这般对待自己,脾气上来,吵了两句,摔门而出。

薛老爷大咳了一阵,望着床畔侍汤奉药十分尽心的女儿,不禁后悔不曾好生教养儿子,以至于惹下如此祸事来。若是俞家和林家公子在金陵,自己赔了罪,过后他们也不好记恨,偏生自己耽搁大半日,他们竟早早回姑苏去了,回去说给家中长辈听,岂不是怪罪自己家?薛老爷顾不得病体,忙叫薛姨妈预备厚礼,命人快马加鞭送到姑苏林家、俞家等处,又备一份送到扬州林家,先他们一步,比等他们知道后再赔礼强得多。

薛姨妈哪里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只得依言料理,又听薛老爷的话,自己带一份厚礼去程胜家求见程太太,不断地赔不是。宝钗跟着她一起过去了,宝钗言语伶俐,讨得程太太心花怒放,若不是事情牵扯太多,只怕听了母女的话,早就原谅他们了。

程太太知道薛蟠得罪了谁,也不敢十分应承,只说自己儿子无碍,别的就不说了。

程胜怀疑薛蟠去醉仙楼太过巧合,尚未查出眉目,不过几日,便听说薛蟠不顾薛老爷卧病在床,依旧出门斗鸡走马,不想竟得罪了一干地痞无赖,被套头痛揍了一顿。

薛姨妈心疼不已,痛骂那些歹人,只道定是林俞等人报复。

薛老爷怒道:“人家早就回姑苏去了,你怎么知道是他们动的手?再说,蟠儿怎么那样巧就去了他们的雅间?我已细问过蟠儿了,去醉仙楼原不是蟠儿的本意,乃是受人唆使,只是那人他却不知道是谁,我料想定然是此人栽赃嫁祸,好叫咱们和俞林程等人家交恶。”

薛姨妈听了,半日不曾言语。

他们却不知道薛蟠被人挑唆去醉仙楼是真,但被蒙头痛揍却是俞恒和林睿等人所为,他们都是心高气傲的性子,哪里受得薛蟠那样欺辱,况且都是年轻气盛,因此次日离去,留了几个人在金陵,扮作地痞无赖,揍了薛蟠一顿出气。

俞恒和林睿不是傻子,总觉得此事太过巧合,临走前,闻得程胜亦曾怀疑,已命人打探,他们便放心地先离去,同时,留了几个人帮程胜打听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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