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首说罢,就猛地扑向马车。其余杀手都围了上来,有两个人甚至从侧面跳到车上,隔窗往里插刀。贼首的大刀则从门帘外就狠飞了进去。最终却没有预期而来的惨叫声,也没有血腥味。贼首一把扯下门帘,只看见了空空的车厢里立着一块被刀插碎的大靠垫,雪白的棉絮顺着裂口冒了出来,好似在嘲笑他们的愚笨。
这时,祥和街东西两头响起了快马声。
“老大,不好,来官兵了。”
贼首回头一看,发现官兵竟然这么快就来了,眼看就几丈远的距离,像是凭空冒出来一样。
“从房上走。”贼首一发话,所有蒙面人都从腰上取下抓钩,准备爬房。这时候房上忽然传来踩瓦片的声音,接着就看见街边左右两侧的房顶有序的冒出一排手执弓士兵。箭头瞄准的方向,正是冲着他们。
再蠢的人,此时此刻也知道他们这是中计了。
蒙面人已没有逃脱的可能,一个个丢了手里的刀剑,跪地臣服。京畿府当即捉拿,押入大牢。
此事很快就报奏皇帝。皇帝立即着命京畿府尹审出幕后主使,怎料就半个时辰的工夫,却忽然传来杀手们皆服毒自尽于狱中的消息。皇帝龙颜大怒,决计彻查此事。天子脚下闹出了这种事,而他身为皇帝却无法掌控时局,全然受制于人,甚至险些丧失他刚刚提拔且意欲栽培的心腹忠臣。如何不怒,如何不觉得受辱,他连自己中意的臣子都尚且保护不了,这对于皇帝来说就是莫大的耻辱!
皇帝当即罢免京畿府尹,因暂时没有可调任填补的人选,而京畿内事务繁杂,此缺必须有可靠的人填补才行。皇帝思来想去,就想到了林如海,当即下旨命其即刻上任为正二品的京畿府尹,并御赐尚方宝剑护身,如遇特殊情况,可以先斩后奏。
林如海被紧急诏进宫,聆听圣训之后,方领命告退。
而对于晏良,皇帝十分惜才,心怀愧疚之心。皇帝特意留着晏良在御花园喝茶,仔细问他事情的经过。
“朕听说你半路就猜出贼匪有异动,所以才故意绕路,还暗中打发人去了京畿府寻求支援,逃过此难。但朕不明白,你一路坐车罢了,是如何预料到会出事得?”
“臣从宫里出来后,就准备去祥和街的铺子查账。车上闲坐的时候,无聊瞧了瞧窗外,见两个乞丐守在路边,虽衣衫褴褛,却双眸明澄,面色精神,根本不似日日在街流浪饥饱不定的人。而且看这俩人的面相乃是凶相,俩人虽看似没有注意臣的车子,但余光却一直在盯着车这边。那会儿小孩子淘气扔了石子儿进他们的碗里也不知,还习惯的哈腰道谢,可见他们的精力不在讨饭上。而我车子一走,明明还有人想过去施舍,这俩乞丐放着生意不做,转身就跑了。”
这些的确是晏良观察到的,但都不算是最重要。晏良其实是先一眼看出这俩人身有因业,都动了杀人的念头,才忍不住多关注了这俩人。而后综合这俩人的表现,显然是在踩点,而他的车一过,这俩乞丐就跑了,晏良自然就猜出他们就是冲着自己来得,势必要及时防备,绝了这后患。他估摸这些人应该是打算在祥和街动手,他便故意绕道拖延时间。
皇帝点点头,对于晏良的解释十分信服,这也侧面证实了他的眼光的确好。皇帝越加确信,从今以后只要有这么个能人伴在自己左右,任何大事皆可轻松处理。对于朝中那些在暗中乱蹦乱跳的逆臣们,他大可不必再忧心顾虑了。
“你既然如此会相面,那你说说,咱们朝中这些大臣,哪些是好的,哪些是坏的?”皇帝忍不住脱口而问。
晏良神色凝重,忙起身冲皇帝作揖,“臣才疏学浅,相面之术并非十成十确准,且这相看要讲究天时地利,常有生变之处,故臣在没有铁证之前,万不敢妄加评断。况且朝堂之中各位大臣都是国之栋梁,若因臣一句不负责任的话而无辜受害,臣便是逆天违道,要遭报应了。”
皇帝听后,沉默思量,神态微微有些不悦。
晏良便跪地请罪,“臣无能,还请皇上降罪。”
“贾爱卿,你说的极有道理。有时善恶就在人心一念之间,就像你说的,变数太大。任何罪名在没有实证之前,就如此随意指责他人,的确难以服众。”皇帝在心中暗暗缓了口气,还好自己只是一时冲动,而且幸亏晏良是个极为沉着机敏的忠臣。不然自己心被蛊惑,他身为帝王每天只去听道士所言,听风就是雨,定会失道寡助,皇位难保。
晏良见皇帝明白这个道理,心情愉悦许多,他之前一直担心的事情总算是解决了。
“你这件事,你可知谁是幕后指使,你可有什么仇家?”
“仇家没有,闹别扭的倒有几个,但他们没能力会雇死士杀臣。而今能想到的起因,就只有王子腾这一件事了。”晏良实话实说道。
皇帝点头,他也是如此认定。王子腾而今已经倒了,派杀手的幕后主使应该不会是他,而是王子腾背后的势力。应该是晏良动了王子腾,将幕后者惹恼,迫得他不得不出手杀人泄愤。
皇帝担心晏良今后的安全,决计派几个人去保护他。晏良便提议举荐了袁汉宰,毕竟是早前就熟识的朋友,在身边用起来比较顺手。皇帝当即应允,封袁汉宰为六品侍卫长,率领十二位精选的皇宫禁卫负责近身保护晏良。另有兵部拨派的六十名侍卫,负责宁国府的周边安全。
所以晏良这次回府的时候,身边跟着十二名骑马的骁勇禁卫,后面还有两队身强力壮手执长矛的兵士们,可谓是气派十足,好似要去抄谁的家一样。
这一队人马自然惊动了荣府的人。还有刺杀的事,上午发生后,就立即传遍了整个京城。对于礼部贾侍郎智勇擒拿贼人的事迹,那也是疯传得有些邪乎了,甚至把晏良形容成了道仙,天生带着一双厉眼可随意看透世人。
贾母听了这些传闻后,颇觉得可笑,骂外头那些都是没见过晏良真正的样子。要是见了本人,知道他是个如此刻薄亲族的人物,恐怕就没那么多人瞻仰敬慕他了。
贾政这些日子倒悄静悄地,每日闷闷不乐,甚至有些怀疑自我。从王子腾倒台之后,贾政就感觉到自己身边似乎有了危机,本来他们荣府是有个出息的亲戚林如海。但贾政和他几番解除下来,觉得林如海并非会真心为他们荣府做事,他而今所做的一切也仅仅只仅限于帮忙打听消息,传个话而已,这貌似还是碍于老太太的面子才会做。而真正的帮助,比如在工部好好提携他,这种事儿他是一点都没做。而且在工部,他好像还因为他们俩挂着亲戚的缘故,一直在和他避嫌,任由另一位工部侍郎调派使用他,林如海完全没有插手的意思。
眼见着自个儿做在高官之位的妹夫和自己同在工部,却占不到便宜,贾政自然郁闷。这亲戚有了还不如没有。
贾政琢磨着要不要把此事的难处跟贾母说,看看劳动老太太的面子能否让林如海屈服。奈何他自己就先好面子,不好意思跟老母亲开口,特别是王君效太医那件事之后,他更加不好意思开口,生怕在他老母亲眼里自己真成了一个无用无能之人。谁知就这么几天踌躇的工夫,晏良遇刺,皇帝突然下旨将林如海调离工部,成了京畿府尹。
贾政听到这消息到现在,心里只有后悔,早知道他之前不踌躇了,以至于今天一整日在抑郁。
宁府闹得动静这么大,贾母自然也听说了,还有林如海调任的事儿也是,贾母自要把贾政唤来问清楚,顺便商量一下是否要给林如海送礼庆贺。